楚云梨接过孩子,问,“哭了多久?”
妇人忙道,“那奶水我分了两次喂,没怎么哭。”又迟疑的拿出镯子,“那这个……”
楚云梨摆摆手,“你收着吧。”说完,转身进门,走到一半回身,“我怎么听到有小孩子哭?”
妇人拿着镯子一脸喜色,闻言茫然,看了看襁褓,“没有啊,这不是睡得好好的?”
“不可能!”楚云梨语气笃定,“我做奶娘的,听错孩子哭声要挨罚。”她抬步往院子门口走,看到门口的襁褓,伸手一指,“那是有个孩子吧?”
妇人惊讶,“还真是。”
她跑出门去,把襁褓抱回来时眼神有些嫌弃,“这孩子太脏了,看着样子也没养好,应该是人家不要了的。”
昨天夜里看不清楚,此时天蒙蒙亮,看得到这襁褓都是污渍,一股怪味。里头的孩子满脸蜡黄,此时眼睛紧紧闭着,时不时轻吟一声,妇人伸手一摸孩子的脸,面色微微一变。悄悄瞄了一眼楚云梨神情,愁眉紧锁,“这孩子……我还是放回去吧,怕是养不活。”
楚云梨叹气,“好歹一条命呢。给我吧。”
她将孩子放在床上,打开襁褓,顿时一股臭味出来,孩子很瘦,半身都是湿润的,屁股上很红,一看就没有好好照料,换尿布的时候偶尔碰到她的肉都会痛哼几声,哭声也不大。
看到楚云梨一点都不避讳,那妇人忙上前,“我来帮你吧。”
楚云梨摆摆手,“你帮我打些热水来。”
等妇人备来了热水,楚云梨又打发她去买药,就门退热的治风寒的药。拿回来之后她再增减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有那个镯子在,妇人也没问她要银子。转身飞快去了。
孩子很脏,可能这些日子从未洗过澡,楚云梨给孩子洗漱了,又换上干爽的尿布和衣衫,用的当然都是卢家小少爷的。至于原来的那些,她全部丢到了妇人的灶火中。这卢家小少爷虽然不得重视,但还不至于少了衣衫和襁褓,到时候分一些给她。
做完了这些,妇人已经拿药回来了,楚云梨有些惊讶,“这么快?”
妇人笑了笑,“隔壁村就有一个大夫,离这边不远。”
楚云梨打开药包,挑挑捡捡半天,又重新递给她,“熬了,给孩子喂了。”
妇人接过,看到床上两个孩子并排睡着,忍不住道,“您真善良。”
“我是奶娘,看不得孩子受苦。”楚云梨随口就道。
暂时,她不能让人知道她接了自己女儿过来,卢家要是知道,肯定不答应她同时奶两个孩子,但这孩子,也确实不能再留在陈家了。
此时天色大亮,外头来接她去寺庙的马车已经到了。
要说卢家有多在意这个长孙,骗鬼都不信的。在府中的时候由她一个人照料还说得过去,但是到了这外面,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这农家,卢家居然也放心。
当然了,这住在隔壁的马车夫应该是有照顾他们的责任的,不过他从头到尾就没过来问过。
上了马车,车夫打量了一下她和襁褓中的孩子,道,“走吧,老太太那边兴许已经等着了。”
事实上他们到了寺庙后,老太太也还没起身,楚云梨抱着孩子等了半晌,她才从院子里出来,带着她们去了前面点长明灯,期间楚云梨抱着孩子跪着听经,就算是这孩子跪的了。
楚云梨跪了一日,中午那顿吃的是素斋,回去的时候老太太想起什么,让婆子递过来一锭银子,吩咐道,“让那农家给你炖些汤,不能加盐,你奶孩子,必须喝了。”
楚云梨应了,接过了银子。
回到农家,那边孩子退了高热,好转了许多了,楚云梨摸着她的脸,把老太太给的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对妇人道,“嫂子,这几天每日帮我炖鸡汤,白日帮我照顾这个女孩,等我走的时候,这银子就是你的。”
妇人一喜,眼睛更亮,“不敢当您一声嫂子,我娘家姓周,您叫我周氏就好了。”她看着那孩子,问,“这女孩,叫什么啊?”
本来是连个名字都没有就没了性命的孩子,楚云梨想了想,“叫莲月吧。”
问名其实是试探,取名了就证明她会照顾照顾孩子了,周氏惊讶,“这孩子您养吗?”
楚云梨摇摇头,“我是卢家的奶娘,如何能够再养孩子?”她顿了顿,“这样吧,我家人离得太远,你要是愿意,以后我的月钱给你,你先帮我养着她,等以后我这边辞了奶娘的活计,就来接她。”
还要来接,周氏讶然,“您真要养她一辈子啊?”
“总不能真把她丢出去吧?”楚云梨浅笑着问。
闻言,周氏面色一红,尴尬过后,坦然道,“不是我容不下她,我自己也生养了孩子,在我们庄户人家,就是大人病一场都够呛,更别提这还是个孩子……”她压低声音,“好些人家自己的孩子病了都拿去扔掉了呢。更有些人家,这女儿生下来就溺死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自己的孩子咬牙就养了,可不敢再去捡。”
她说的也是实话,陈家不就嫌弃女儿吗,夜里都踹到地上了也不知道。
第170章 富贵人家的奶娘四
接下来几天,楚云梨每日早上都去山上跪着祈福,近晚上了才回,那小少爷自然是她随身带着,至于莲月,则留在家中由周氏看着。
很快,七天过去。楚云梨不用上山了,本来他没想着提醒老太太,大不了就在那家再住上几天,等着府中想起来之后再接她回去,但第七日午后,她都上了马车了,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跑了出来,吩咐车夫,“你明日一早,就送小少爷回去。”
马车夫应了,楚云梨垂下眼,今夜之后,她就要和莲月分开了。
莲月这几天白日喝的都是米粥,特意用白米熬出来的,熬得粘稠着喂,几天过去,小脸似乎圆润了些。当然了,花的银子就是那十两,别看每天都有肉有菜,七天过去才花掉了三两多。
晚上,楚云梨说了自己明天要回,周氏还挺舍不得,这几天她天天炖汤,楚云梨是吃不完一整只鸡的,剩下的都给他们一家吃了。
这要是走了,她肯定也舍不得炖了。
再有,这银子……她将剩下的六两多银子放在桌上。
其实这些银子,要老太太的意思就都是周氏的,当是她照顾两人的谢礼。楚云梨说过,她好好照顾,这些银子就都是她的。但她也习惯问周氏每天花了多少,哪怕周氏昧下了些,剩下了多少两人都有数。
看着桌上的银子,楚云梨觉着,不能全部给她,伸手拿出二两给她,道,“这些是这个月的,下个月今日我会再送来。但有一点,孩子吃的必须是白米,白米我知道贵,但她一个小孩吃不了多少,一两银足够了,还有,你得精心照料。说句实话,我一个月的月银还没有二两,我是真把这个孩子当成我的干女儿,要是我发现你没照顾好,我会立刻带她走,一个月二两,我相信许多人愿意帮我精心养着的。”
如此敲打了一番,楚云梨才让她抱着孩子出去。
翌日早上,楚云梨坐了马车回城,奔波了半日,总算是到了府中,刚刚把孩子喂完,还没换衣衫呢,给她送饭菜的丫鬟就端了饭菜过来,“该吃饭了。”
楚云梨应了一声,把孩子换了衣衫,那丫鬟并没有如往常一般送了就离开,站在一旁道,“这两天有人来找你,自称是你的……夫君,说是家中有人病了,急需银子。你又不在,我想帮忙也没法儿帮。今天也来过,兴许明天还要来。”
来了好啊!
楚云梨应了一声,开始吃饭,这几日住在农户家中,其实是没有府中舒适的。再说这几天,她第一夜根本没能睡,之后几天天天去跪着,早上还要早起,其实身子很是疲累。
靠在软榻上睡了过去,这小少爷由她带着,平时不好的东西根本不入口,她自己也吃得好,这孩子就养得好,没生病不说,夜里吃两回,不会哼哼唧唧的哭,她也轻松不少。
早上,老太太不在,她不用去请安,刚刚吃早饭,那丫鬟又进来了,“你家那位又来了,说是很急,今日就要回去。”
楚云梨嗯了一声,“那你帮我看一会儿。”
这会儿孩子睡着,丫鬟看了一眼,点头道,“你快去快回。”
楚云梨去了丫鬟口中的偏门,果然看到一身布衣有些痴肥的陈大福站在那门口,颇有些焦灼的搓着手,看到她后,面色一喜,“秋娘。”
“你怎么来了?”楚云梨走了过去,见他已经抬步往外走,看样子是想离偏门远一些说话,因为门口有个婆子守门。她却并没有跟,站在门内,喊,“你去哪儿?”
陈大福无奈回身,重新走到他面前,随着他走近,一股酒气铺面,还伸手来拉她的手。
楚云梨避开,“女儿还好吗?”
陈大福却并没有回答,皱眉问,“你嫌弃我?别忘了你这个活计是老子给你找的,我是你男人!”说话间再次伸手。
楚云梨退后一步,压低声音,“不是,我带着小少爷,和人太亲近的话……会丢了差事。”
陈大福乍一听觉得有道理,反应过来后眉眼狠厉,“你他娘的还是嫌弃我!我碰一下怎么就要丢了差事了?”他靠得更近,压低声音,“快一个月不见,你就不想……”
想个屁!
楚云梨伸手一推,退后几步,已经退回了门内,肃然问,“女儿呢?”
她进了府,陈大福忌惮边上的婆子,不敢再进,又见她是真恼,叹息道,“女儿好好的在家里呢,米没有了,快点拿银子给我回去买米。还有,爹病了,得了风寒,得拿银子治病。”
见他神情自然的说着家中女儿没有米的话,楚云梨心下冷笑,“我想见见女儿。”
陈大福似乎有无尽耐心,“女儿还小,下一次我来一定带她来看你。”他伸出手,“你快出来,我们说说话。”
楚云梨出门,跟着他离开偏门,往府外去。卢家偏门的巷子里,是特意隔出来的,这条道除了卢家的下人和卢家下人的家眷,基本上不会有人来。
远离了婆子,陈大福伸手拉她,带着酒臭的嘴已经凑了上来,楚云梨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一声,陈大福的酒意醒了几分,满脸凶恶,“你他娘的什么意思?”抬手就打了过来。
楚云梨抬脚就踹他小腿,陈大福脚下被绊,扑到了地上。然后她的脚狠狠踢在他肚子上,肥胖的男人都被她踢得滚了一圈。
陈大福还没反应过来就摔了一跤,肚子上还被踢了一脚,一阵剧痛袭来,他眼神凶狠的抬眼,眼睛就刚好对上一只精巧的绣鞋。
楚云梨狠踹了几脚,见他要喊,拿起一旁的棒子对着他的嘴敲了狠狠敲下,生生敲掉了两颗牙。
“你不细秋扬……”他面露惊恐。
楚云梨冷笑,“你以后要是敢再来找我,我就打死你,把你丢到季河中去。”
她一步步走近,陈大福捂着肚子,佝偻着身子连滚带爬的跑了。
看着他跑了,楚云梨也没有追,再回到偏门时,就看到丫鬟急匆匆过来,“你快点儿吧,小少爷醒了,正哭呢。”
到了午后,孩子睡了,楚云梨也靠在软榻上眯着,门却被人推开,走进来的人是赵氏。
她不紧不慢踏入,直接走到床边,“我来看看孩子。”
楚云梨起身,走到床前伸手抱起孩子,因为动作太快,还挤了她一下。
赵氏面色难看,“你什么意思?”
“小少爷这个时辰该尿了。”楚云梨抱起,作势就解襁褓,“二太太还是回避一下,这味道不好闻。”
赵氏面色难看,退到了外间去。
孩子刚睡着,哪里就需要换尿布了?楚云梨不过是不想她靠近孩子而已,摸索了半晌,这才出门,“二太太,小少爷睡着了。”
赵氏捂着嘴,皱眉问,“这屋子这么怪,怎么没有点熏香?”
这屋中根本就什么味都没有,虽然有孩子,但养得精心,还有人专门洗衣衫。只是没有如别的屋中一般熏香而已。楚云梨眼皮跳了跳,“小少爷不喜欢抱他的人身上有香味,就全部收起来了。”
“胡说八道。”赵氏怒了,“这味儿要是熏着了母亲怎么办?赶快点起来,要是再不点……卢家喜欢听话的下人,这天底下,会奶孩子的女人多的很。”
说完,微仰着下巴,甩袖走了。
丫鬟绿兰有些担忧,“我还是赶紧点起来吧?”
虽是询问,但她已经飞快走到了香炉旁,吹燃了火折子,作势就要点。
楚云梨皱眉,进门抱了孩子,将未用完的香料全部倒入香炉,然后一手抱孩子,一手端香炉,脚下匆匆往前院而去。
她就不信,卢玉州会看着赵氏收拾他儿子!
身后,绿兰看着她的动作,想到什么,面色大变,赶紧追了上去。
楚云梨抱着孩子,直奔前院书房,张秋娘在这府中好歹呆了大半年,还是听说了一些卢玉州的习惯的,比如他每个月月初和月末会在铺子里或者去窑洞那边,其余每日午后都会在书房看账本。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人,看到她这样脚下匆匆,颇为奇怪,不过也没有人拦,毕竟她是小少爷奶娘,说不得是小少爷出了什么事呢。
她没遮掩自己的行迹,很快,后院中的有心人都知道了她抱着孩子去了前院,大半的人都只是私底下猜测,赵氏听到底下人禀告的时候,面色大变,尤其听到奶娘手中还拎了一个香炉时,再也坐不住,起身想要出门,又想起什么,重新坐了回去,吩咐道,“把我做了一半的肚兜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