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能生气,老夫人这肯定是没抱上孙子气着了。
余奉安已经起身,听到丫鬟的禀告,道,“他们又不待见你,要不你别回去了,让人送点东西过去,也不算失礼。”
“那不行。”楚云梨起身穿衣,“祖母生病,我身为孙女,该回去看看的。”
难道是她昨天临走前留下的话起了效果,陈冀终于忍不住对蛮横的老夫人动手了?
再回到侯府,气氛有点不对。
本来嘛,侯府添丁,这些下人本应该高高兴兴领赏,但老夫人病了,这份喜气就得收敛起来,但也不能丝毫喜气都不见,一路上碰到的下人的面色,看得楚云梨都替他们纠结。
先去了寿喜院,老夫人果然卧病在床,头上盖着一块湿布,齐氏站在一旁满脸担忧。
看到楚云梨进门,老夫人忍不住伸手扶着额头,似乎觉得那里更疼了,“你来做什么?天天往娘家跑,公主该说我们侯府教养不好了。”
“那不至于。”公主连儿子都不太管,更何况是儿媳了。再说,她也不是侯府养大,教养好不好,与侯府完全没关系。楚云梨走到床前,“祖母病了,我当然要回来看看,这是最基本的孝道。”
老夫人闭上眼睛,很明显不想理她。
要不是想留着老夫人给华氏添堵,她早动手了。本来的打算是老夫人她们去母留子,她假装不知道。等华氏没了,就来收拾这老太太。
如今情况有变,华氏没死,这老太太还是留着吧!
“你满意了?”齐氏突然出声。
楚云梨有些意外,“二夫人什么意思?”
齐氏别开眼,“你自己心里清楚!”
确实清楚,不就是想说老夫人如今会躺在床上都是因为她昨天临走前的那话么?
老夫人皱眉,“你们俩在说什么?”见两人沉默,她看向齐氏,“聘瑗,你说!”
齐氏低着头,嗫嚅道,“我觉着您这病,是有人动手。”
老夫人沉思,“华氏元气大伤,现在还在休养,到这会儿都不一定能醒过来,再说,谁敢听她的话对我动手?”
齐氏欲言又止,嘀咕,“她的话没人听,但有人说话比您管用啊!”
这府中说话比老夫人还管用的,就只有陈冀了。
老夫人闻言,面色苍白下来,喃喃问,“怎么会?”她怔了半晌,对着楚云梨道,“别老回来,我没事,你赶紧回公主府去……”说到这里顿住,“听说奉安的差事是公主问皇上要的?”
不妨她突然问及这个,楚云梨摇头,“我也不清楚。”
老夫人沉吟,道,“你爹……被你牵连得闭门思过。哪怕有爵位,但身为臣子,还是要为皇上分忧才好。你能不能找公主帮你爹求个情?”
其实老夫人这想法是好的,这爵位是有俸禄领的,要是不干事只领俸禄,天长日久,皇上哪里会容忍?
不待楚云梨拒绝,老夫人继续道,“这婚事讲究个门当户对,奉安对你再上心,若是你没有侯府嫡女的身份,他或许不在意,公主那边肯定对你不喜……”
楚云梨打断她,“就像是你不喜我娘吗?”
老夫人顿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再说不出话来。
气氛顿时尴尬,楚云梨却不厉理会,继续道,“您多虑了,公主不是您这样的人。公主府会娶我与侯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侯府消失,对我的身份不会有任何影响。您还有句话说错了,我爹会被免职,不是我牵连的。是你们养出了一个不成器的纨绔拖累的。”
是陈玄奇逼死一家三口,皇上觉着陈冀不会教儿子才免了他的职,让他闭门思过来着。关她什么事?
老夫人叹口气,“身为贵女,不要得理不饶人,会让人觉得你强势。”
这是在教她?
某种程度上来说,老夫人这话也没错。但是,楚云梨就不是个能忍的性子,道,“我去看看我娘。”
楚云梨出门后,看到在园子里发呆的陈恬恬。
“姐姐,你回来了?”看到楚云梨,她好像还挺高兴。
楚云梨点点头,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主院,疑惑问,“站在这里做什么?”
陈恬恬有些茫然,“方才我听到爹娘吵架了,娘让爹纳妾,爹不答应。”
就知道会是这样。
主院门口,陈冀正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陈恬恬没看见,自顾自继续道,“最近娘在帮我议亲,我怕……要是我的夫君对我和姐夫对你一样,就好了。”
话有些拗口,楚云梨还是听明白了。所以,这姑娘是看到陈冀和华氏吵架,恐婚了?
陈恬恬有些沮丧,道,“姐姐,我想去外面转转,我们一起好不好?”
楚云梨本来也打算看过华氏之后去外面的,这时候夫妻俩刚吵架,不宜进去。当下点头,“好啊。”
姐妹两人难得的一起出门,去茶楼坐了半个时辰,正打算转悠一会儿回府呢,就听到门外急促的敲门声,丫鬟进来禀告,“夫人,姑娘,侯夫人她……她流血不止,大夫说止不住,兴许要……”
陈恬恬霍然站起,扯了一把楚云梨就往外跑,马车飞快回府,两人直奔主院。
一进内室,就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楚云梨站在床前,还没揭被子,就看到了华氏身下的边上的被褥晕开一片暗红,不用掀开被子都知道,里面必定满是血红。
昨天生完孩子明明好好的,怎么今天还会血崩?
第406章 冤死的姑娘三十
陈恬恬扑了过去,楚云梨也上前,去握华氏的手,入手冰凉,脉搏微弱。若是她全力施救,倒不至于立刻就死。
但代芋姗没学过医术,楚云梨也没想为了她暴露自己惹人怀疑。
华氏看到姐妹俩,似乎有了些精神,“你们爹呢?”
声音微弱,几不可闻,是根据她嘴型猜出来的。
陈恬恬左右看了一圈,起身就跑,“娘,您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找……”话中还带着哭音。
床边只剩下楚云梨一个人了,华氏看着她,哀求道,“救我……”
楚云梨只看着她,“我救不了。”
华氏默然,半晌道,“其实你是恨我的吧?”
声音还比方才稍微大了点,只是说完她就喘了两口,似乎很累。
楚云梨垂眸,“是!你生而不养,为了一己私欲把我丢给别人,害我受苦,又因为你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乐安郡主让人追杀,要不是我命大躲过,哪里知道这后面还有这许多的事?总之……女儿是不会原谅你的。”
华氏虚弱地笑了下,“方才……我想了许久,要是重来一回,我一定不会把你丢下,这样你不会受苦,你聪慧,要是你有恬恬对我那样的依赖,我才不会死!”她又喘了几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楚云梨心下摇头,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华氏想的,也还是这个女儿带在身边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别人再重要,也不如她自己要紧,典型的利己主义者。
华氏呼吸微弱,好在陈冀来得很快,他如一阵风般奔了进来,蹲到床前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人,颤抖着手指不敢去碰,“你怎么样?”
华氏虚弱地睁开眼,“夫君……”
陈冀焦急不已,见她出声,顿时大喜,“我让大夫来!”
华氏扯了扯他的袖子,“往后……你好好的……不要追究……是谁杀我,我只求你……看好妍妍!”
陈冀眼圈通红,“我不要!”
华氏揪着他袖子的手软软的垂落,闭上了眼。
她死了!
楚云梨看着她闭上眼,心里也一松。她捂着胸口,看来哪怕华氏接了她回来,话说得再好听,代芋姗对她,也还是恨的。
其实楚云梨知道她即将生女儿,就没想杀她。陈冀早晚再娶,老夫人也不会放过她,夹缝中求生存不是那么容易的。
陈冀趴在床边,咬着被子,眼泪一串串落下。陈恬恬也哭得不行。
楚云梨则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外间里,大夫跪在地上,齐氏坐在椅子上,有些茫然,看到她出来,冷笑一声,“你娘怎么样了?”
“没了。”楚云梨抬眼看她,“你满意了?”
齐氏偏着头,看着外面的春光,唇边带一抹笑意,眼神晶亮,“当然。”说完,背挺得笔直,逶迤着裙摆,缓步出门。
陈冀并没有伤心太久,很快他就满脸寒霜的出现在正堂,沉声吩咐道,“去把京城中的擅长生产的大夫都给我请来!府中所有的下人都找来,要是不来的,直接赶出去!”
楚云梨没走,看着他找了大夫仔细询问,得知这种生产之后当时没有血崩,翌日才血崩的妇人虽然有,但却很少很少。陈冀面色难看,让人送走了大夫。
接下来就开始打人板子,最开始打的,就是给华氏熬药的。
杖毙了两人之后,陈冀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吩咐人往华氏药中加活血药物的,就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陈冀脸色难看,好半晌,他起身往寿喜院去,亲自把母亲抱到院子里,让她看着自己的嬷嬷被压在凳子上行刑,一板板下去,嬷嬷惨叫求饶。
老夫人吓得面色苍白,“冀儿,喜摇伺候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是做什么?”
陈冀不看她,浑身气质阴郁,声音也沉,冷如冬日霜雪,“我早说过,不许对夫人动手。我懒得问你,问完了你肯定也会说是嬷嬷自己动手,与你无关,我最后也只能对她问责。既然结果都一样,我把这凶手杖毙,母亲该不会拦我才对。”
老夫人听着嬷嬷惨叫声渐渐地越来越低,“你故意让我看?”
陈冀冷笑,“对,我就是要让你看看,对我夫人动手的下场。”
那个嬷嬷,活生生被打死,下半身血肉模糊才算完。
老夫人吓得面色惨白,这哪是杖毙嬷嬷,她毫不怀疑,要不是她是他生母,今日杖毙的就是她本人了。
老夫人气得大喊,“为了个女人,你疯了吗?”
陈冀没理会,独自出门,背影萧瑟。
侯夫人没了,侯府开始办丧事,老夫人自那日之后,一直卧床不起。说是养病,到了二月的时候,病得越来越重,已经彻底不见外客。
华氏葬了后,楚云梨就不再去侯府了。
二月,长安侯府张灯结彩,迎娶新妇。早在之前,京都众人不少人暗地里议论这门亲事,都说余临一个未取过妻的男儿,居然心甘情愿娶一个二嫁女。
还有人说,身为皇家郡主就是好,就是再嫁,也比别的贵女一嫁还好。
更有人暗地里言:郡主虽然出身好,但她八字太硬,嫁给武宁侯世子没多久,人家就受了伤,后来还入了大狱,本来的秋后行刑都没能等到就在狱中暴毙了。
外面的人猜测纷纷。长安侯府却丝毫不受影响,最近长平公主和长安侯相处得不错,到了婚事前一日,双双回了侯府,顺便还带上了余奉安两人。
本来楚云梨以为他不会去,没想到公主提出同行时,他只嗯了一声。
等到楚云梨私底下问起时,他振振有词,“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就够堵心了。”
还真是!
余奉安长期住在公主府,但在长安侯府也有他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