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的媳妇儿都是你不要的,凭什么?”
“爹还要把酒楼给你,就因为你娶了余家女,你是老大了不起啊……”
一边吼,一边四处挥手,似乎要挥开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渗人。
卢氏扶着肚子不敢上前,却不停的吩咐人上前拉住他。
田父站在院子门口,面色阴沉。
看到楚云梨进门,田父回神,吩咐道,“把二爷按住,然后去请大夫来。”
楚云梨则问,“父亲,二弟口中满是对夫君的怨怼。说不是故意害死夫君,这是什么意思?夫君的死,是不是与他有关?”
其实光凭着那些话,就能够听得出来了。
虽然是疯话,但却更加真实。这跟酒后吐真言一般,平时这些话他也不会说出来。
田父回身,眼神沉沉地看着她,“慎儿故意拖延还债的时间,让那些人再次找上冀恩,冀恩才会被失手没命……他不是都吼出来了,你现在问我这些,你觉得我老糊涂了吗?”
楚云梨有些疑惑,不明白他这怒气怎么就对着自己来了。
借银子的是田冀恩,故意不还银子害死哥哥的是田慎,那日在这的不是她楚云梨,而是余青琳的话,这个结果也改变不了。
合着还成了她的错了?
田父看她疑惑,冷笑道,“你但凡对自己男人多上点心,慎儿那边又怎会没还债?若是冀恩去换药你陪着他一起,那些人早上来的时候你把银子还了,又怎会打起来?”
楚云梨都要气笑了,反问,“要是你平时对儿子大方些,他又怎会跑去借那些人的银子?要是不借,又怎会有后来的这些事?堂堂田家酒楼的大爷,手头连十两银子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会跑出去借银子?”
她逼上前,冷声道,“是因为他觉得,从那些人手中拿银子,比从他父亲手中拿要简单得多。你死死把银子捏在手中,怕他们长成纨绔,但你这样扣扣搜搜,却更能毁了他们。”五十两银子,酒楼要是生意好,不过几天的盈余,但田冀恩就因为这点银子没了命!
田父颓然地后退一步。
田家变成这样,其实谁都有错。但他身为家主,错得最多的是他!
是他不会处理家中各人的关系,让两个儿子为了酒楼反目成仇,互相算计致死。
甚至田母的死……他都不知道老妻会觉着余家女对田家百年名声有影响,她何时起的这种念头,他从来都不知道。
还有,余家女进门,一开始夫妻相得,确实真心为了田家的,还生下了三个孩子。但是如今她却能亲眼看着夫君被人算计致死……说到底,还是儿子先寒了她的心。
而儿子,之所以会做出一系列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所谓帮忙的事,则是听多了他说的关于田余两家的结缘。
错得最多人,是他自己!田父面色灰败下来,整个人更加苍老。
这就像是一个圈,他救了余家,后来有了田家,儿子又因为两家的结缘而做出“善事”,最后……毁了田家!
田家酒楼虽然还好好的,但家中人心不齐,已然支离破碎了。
田慎疯了,找了大夫来看,说他忧思过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能不能好,全看命了。
卢氏扶着肚子哭得肝肠寸断,那之后就老实了许多。
没两日,方氏就死了,而陈律找来的那个小寡妇跑了。
她是隐约发现了方氏的死因,敢毒死儿媳妇的婆婆,她哪里敢继续留下来,万一哪天她对陈家无用,比如生不出孩子……会不会也被毒死?
说到底,是她对陈律没信心,十几年没生孩子的人,哪能那么容易生?
出去之后,小寡妇对于陈家的事情闭口不谈,外人问及,都说与陈律合不来。如此一来,好多人都觉得是陈律没治好。
风言风语传回了陈律的耳中,他这个人,成亲后听到的传言多了去了,越是这样,他越是接受不了自己被人指指点点,于是跑去找小寡妇威胁她不许乱说。
小寡妇委屈,她本来也没乱说啊!
陈律临走,还威胁道,“要是再乱说,无论你跑到哪儿,我都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让小寡妇越想越怕,方氏临死前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跑也不敢跑……最后勾搭了个外头混着的男人,才觉得安全了。
就是那么巧,她勾搭的男人是赌坊中要债的打手,和当初打死田冀恩的人是过命的交情。
其实他们平时也就看起来凶,目的是追债,就是打人也是要债的一种方式,从未想过打死人。谁知道田冀恩身娇肉贵那么不经打?
兄弟进去了,田家有正经的理由告他们,想出来这辈子是没指望了,想要报仇……最多就是去酒楼找茬,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直到听到了小寡妇的梦话……那人当时就觉着,此事兴许和田家有关,撺掇着小寡妇去衙门告状。
彼时方氏已经下葬了几个月了,衙门拿了陈家母子去问话,两人自然是死活不承认,但却在陈母的房中搜出来一种药,让大夫看过药效,那药能让人身子渐渐地虚弱,看起来就像是病死一般。于是,严刑之下,陈母受不住招了,儿媳妇确实是她害死,但不是她本意,是被人指使!
这一审,招出来了田父身边的随从。
田家酒楼的东家身边的贴身随从,居然会想要杀一个妇人?
这一问之下,关于田家长子与陈家媳妇方氏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就被众人翻了出来。
为了报恩借种,这种事情往前数百年,那都能算是稀奇事了,话本都不敢这么编的,消息一出,瞬间就传得沸沸扬扬。
楚云梨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扶着老三走路,听到金子的禀告后,眉心顿时皱起。
其实她本意确实想要让此事大白于天下,但那也仅限于田家认识的人知道就够了。如今田冀恩人都死了,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他不要脸,孩子还要呢。
金子有些担忧,“方才衙门的人到了,唤走了老爷身边的空叔,说不准……”
若是随从招认出田父,那他也不能脱身了。
楚云梨起身去了前院书房,田父正在喝茶,见她进门,示意她坐下,“不会有事的。只是冀恩的名声大概保不住了。”叹息一声,“我最恨的就是陈家,昨天我才查到,那个抢冀恩害陈律受伤的,居然是陈律以前在隔壁县城认识的好友,两人关系很好。”
所以,什么以命相救,不过是陈律争对田冀恩做下的局罢了。
而田冀恩却因为他……家破人亡!
上辈子的田冀恩,确实家破人亡了。田家酒楼,最后落到了田慎手中。
随从空叔死活不承认有指使陈家杀人,只说是陈家污蔑,重刑之下,被活活打死也没改口。陈家母子故意杀害儿媳,还想要攀咬田家酒楼的东家。杀人在前,污蔑在后,主使陈于氏秋后处斩,陈律监二十年。
田慎疯了,卢氏老实了,楚云梨的日子空闲下来,除了带孩子,就是做生意。秋日的时候,余母再次上门来。“宝兰又回来了,我没见。上一次怜姨娘私自许亲之后,你爹把她敢赶出去了,又把宝兰许回了她舅舅家,算是彻底恶了他们家了。”
说起来都是报恩。
当初余富昌的随从拼命救他,才有了怜姨娘进门。现如今又因为那随从过得不好……据说他不良于行,半数的时候卧病在床。儿子又不成器,在外头胡混,先前靠着怜姨娘接济才能过日子。所以,余富昌又把女儿嫁过去……如今,全家靠着余宝兰的嫁妆过活,怜姨娘当初得了恩情的好处,如今也要为余富昌报恩而出力。
母女两人正说话呢,外头金子又急匆匆奔进来,“夫人,二爷他疯了,推了二夫人一把,二夫人摔倒后扶着肚子直喊疼,管事已经去找大夫了……”她顿了顿,靠近了些,压低声音,“满地都是血……”
楚云梨带着余母去的时候,卢氏已经被人扶到了床上,地上一路的鲜血还没来得及打扫,一片触目惊心。
卢氏扶着痛呼,“大夫来了没有?我儿子……一定要保住我儿子……”
大夫来得很快,田父得了消息也赶来了,只是到底没能留住孩子,不止如此,卢氏还以为失血过多,再不能生了。
就是能生,以田慎那疯疯癫癫的模样,也不一定能生下孩子。
卢氏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好了之后,就每日都来陪楚云梨说话,言语间都是奉承之意,兴许是明白了下半辈子都得靠着她才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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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稍微大些之后,偶然听到了外头的传言回来问时,楚云梨把田余两家结缘,到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了。
这些孩子由她亲自养大,自会分辨是非对错,他们父亲的事情对他们也是警醒!
田父中年丧妻,后来又白发人送黑发人,身子大不如前,好歹又撑了二十年,终于把酒楼交到了大郎手中。
不过大郎没要,他稍微大点之后开始学医,如今全心都扑在医馆身上,二郎则自小读书,后来科举,十八岁已经是举人,夫子都夸他有灵性,以后是要入仕的,更不可能要他一个酒楼了。至于三郎,从小就跟着余富昌,已经自己开了一间胭脂铺子了,有楚云梨给的方子,铺子都开到隔壁县城了,根本没空要一间酒楼。
偌大的田家,孩子个个出息,却没人接手酒楼,田父无奈,叫来了楚云梨,把酒楼给了她,意思让她把酒楼给一个靠谱的人接手。
楚云梨也不要,坦然道,“我累了二十年,现在该享福的时候了,不干!”余青琳的悲剧源头就是这间酒楼,最好是别开了。
“您若真要给我,我就把它卖了,银子平分!”
这话,把田父气得半死,他一辈子以田家酒楼为荣,要是卖了,岂不是抹平了他这辈子心血?
田慎始终疯着,卢氏要靠着大房,跟个鹌鹑似的不敢多嘴,甚至她私心里是想要卖掉酒楼的,多少还能分点银子。然后过自己的日子去,守着个疯子二十年,还得小心奉承大房,她都要疯了。
田父又撑了几年,最后临终前还是没能找到人接手酒楼,带着遗憾走的。
他一死,楚云梨很快就把酒楼卖了,分了一百两给卢氏,其余给三个孩子。大郎全部接了,没多久隔壁县城闹旱灾,他买了粮食全部捐了。
受楚云梨的影响,几个孩子都挺喜欢帮人,但却是靠自己帮人,不是如他们父亲那般无脑帮。
卢氏拿着银子,很快就离开了田家,在楚云梨手底下二十年,她早憋屈够了。搬去了她外甥家中,不过就过了两年的舒适的日子,她的银子被榨干之后,被赶了出来。
田家再不让她进门,卢氏求了两日,还是没能进门,疯了的田慎都不认识她了。
卢氏毫无生存手段,就在那年的冬日里,有人在巷子里发现她衣衫褴褛的靠在墙角,早已经没了气息。
楚云梨除了一开始糟心些,后来几十年过得极为顺遂,兴许是三个孩子全部都由她养大的缘故,哪怕成亲了也对她颇为依赖,从不会离她太远。她临死时,几个孩子都守在床前,痛哭失声,无比悲戚。
第445章 抵债的姑娘一
要不是我娘,我和两个弟弟不一定能平安长大。
——田大郎
楚云梨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帐幔,耳边似乎还有悲痛的哭声。
她侧首看着年轻的余青琳含笑渐渐地消散,打开玉诀,余青琳的怨气:500
田大郎的怨气:500
田二郎的怨气:500
田三郎的怨气:500
善值:112660+4000
这一次的善值比较多,兴许是几个孩子都愿意做善事的原因。
楚云梨身子一沉,已经站在了农家院子里,周围人挺多的,面前就是堂屋,一个绑着大红色抹额的四十多岁妇人,正含笑和坐在主位的六十多岁老妇人说话,边上还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眼神挑剔地四处打量。
而她身后的院子角落,一个十六七岁的一身布衣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妙龄姑娘正羞涩地低声说话,两人虽站得远,但看得出气氛暧昧。
这情形,已经很明显了。
要是没猜错,那边的一对男女正在相看。并且,似乎看对了眼,无论是屋子里还是院子角落的气氛都不错。
楚云梨低下头就看到手中端着的茶水和茶杯,余光还瞄到袖子上粗糙的布衣,衣衫陈旧宽大,有些不适。
“元儿,杵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把茶水端进来,别怠慢了客人。”出声的,是站在主位旁的三十多岁妇人,话落,对着边上众人笑道,“别看她十五岁了,脑子就是木,做事都要催!笨得很!”
笨得很的楚云梨:“……”要是笨的人,怎么会有怨气?
如果原身真笨,也轮不到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