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伺候的人利落,一通忙乱过后,不过几息,屋子里除了还有些许味道外,已经恢复了以前的整洁。
柳绍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楚云梨的手,看着她疲惫的脸色,心下有些担忧。
外间,得知女儿睡着了,陆成富看着面前摆着的两个大红色襁褓,眉眼俱是笑意。往后谁还敢说他谋利太过老天惩罚?
陆家姑娘生了!
双胎!
瞬间就儿女双全了!
消息传出,众人先是一怔后,随即恍然,难怪那时候方远烈会觉得这孩子是他的,人家双胎在孕中肚子大得快是正常的,算算时间,这胎怀了八个多月,双胎都是要早产的,该是成亲后才有孕的,正经的柳家血脉。
当然了,孩子事实上是足九个月了的,这些就没必要告知外人了。
如此顺利,别说外人,就是李老大夫都觉得太顺利。不过想到陆家豪富,兴许有些养胎的法子,或者是找到了擅长照顾孕中女子的婆子,便也觉得正常。
陆成富喜得孙子孙女,高兴得不能自已,已经放出话去,洗三那日,凡是上门的人不拘带不带礼物,都可上门喝一杯水酒。
也就是要摆流水席,岚城中人,只要愿意的都可以来吃一顿饭。
向来抠门的陆成富能够如此大方,足可见他的开心了。
双胎在当下好多人觉得是祥瑞,虽然不到禀告朝廷的地步,但洗三那天,确实好多妇人前来,就在外面的流水席上想要沾沾喜气。
不送礼的人多,送礼的人也多,陆家这两年就是陆婉娘成亲办过一回喜事,平时并不开门待客,难得碰上陆家有喜,上门的人颇多。就是岚城知州夫人,也带着儿媳前来沾喜气。
柳家更不用说,备了好些补身的药材和孩子的东西送上门。
柳家从未想过,病恹恹的柳绍居然也能有成亲生子的那日,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洗三那日,柳家全家出动,还帮着陆成富招呼客人。
与之相反的,就是方家人了。
陆家有喜,还是不要请帖就可上门,这种机会可不多,一辈子兴许也就这一回。岚城中凡是做生意的,哪个不想和陆家打好关系?所以,都备上礼物亲自上门贺喜。
方家就有点尴尬,他们刚被陆家断了一门生意,以前一直给陆家供货还不觉得如何,乍然断了这条路,才猛然发现,简直相差太多。方父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原先便不该在那蠢货面前念叨儿媳妇不好。
陆氏婉娘,就凭着她的姓,这儿媳妇就是千好万好。
当初他也是听妻子抱怨得多了,说这样娇纵的性子,儿子不知道私底下要被怎样苛待呢……这些话听多了后,他也对这个儿媳妇颇有微词,哪怕看到儿子训斥陆婉娘,也觉得是陆婉娘故意在他们面前装贤惠,哪里知道,私底下小夫妻俩也是这样相处的。
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
方父今日也来了,就他自己来的,怕带着妻子和儿子过来他们忍不住又犯蠢,上门贺喜别弄得到最后结了仇。自己悄摸坐到了角落中,尽量不引人注目。看到那边柳家人被人簇拥着道喜,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今日柳家的风光该是他的。
偏偏那边柳父一路招呼客人过来,看到了坐在桌上的方父,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众人簇拥着,柳父不打招呼也不好,端起一杯酒,笑道,“多谢方老爷上门贺喜。”
方父只觉得嘴里发苦,咬了咬牙,道,“恭喜柳老爷添丁之喜。”
柳父的笑容都咧到了耳根,他是真没想过儿子会有这样的造化。双胎呀!能够平安生下来的,在整个岚城中都不多!
下意识道,“同喜同喜。”
方父:“……”喜个屁!
他觉得自己今日就不该来,真心想掉头就走!
陆成富今日很高兴,尤其洗三礼的时候两孩子哭的那大嗓门,他听了就更高兴了。
一般双胎,孩子兴许会有一个体弱,或者两个都体弱,早夭的也多。众人听了这哭声,也知道两个孩子康健。本来怕孩子夭折还不好提,这会儿再没有顾虑,对着陆成富贺喜,“恭喜陆老爷,陆家后继有人!”
“对呀,听这嗓门,怕是要把房顶掀飞喽……”
众人哈哈大笑。
陆成富对着众人拱手道谢,然后谦虚,“早前听说婉娘有孕,我是担忧得不行,阿绍的身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弱不禁风的,我是真怕对孩子有影响。没想到啊!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一片欢声笑语中,有人突兀道,“所以说,这生孩子有时候得看缘分,不是看人是否康健的。”
立即就有脑子简单的附和,“是啊,那方二少爷看起来很正常的人,谁知道……”
一转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方父,众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不过,都是生意人,别的没有脸皮是足够厚的,假装没看见,转而又开始对着陆成富道喜。
“要我说,陆家这几年就是让方家给耽误了。”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潮红的人大声道,“那方远烈那么多女人,也没见哪个有孕,他是不是有毛病?”
这人大概是真喝多了,对边上有人低声劝诫他闭嘴的话充耳不闻,还看向方父,语重心长地劝,“方老爷,要想抱孙子,早些让你儿子看看大夫去……”
接下来的话,被边上同行的人捂了回去,捂着拖走的时候,他还犹自呜呜呜的还想要继续说。
人被拖走,立即就有人说起以前的双胎活络气氛,但始终没有方才热闹了。
方父只觉得脸上发烧,当初儿子入赘,陆家是找了大夫看过的,肯定没问题了才定下婚事的。谁知道……顺着方才那人的话一想,别说外人,他自己都觉得这问题兴许是出在儿子身上。
今日他还想求陆成富恢复以前的货源呢,如果真是如此,方远烈耽搁了陆婉娘最好的几年,陆家不记恨就是好的,哪里还会原谅他?
既然求情不成,再留下来也只是会被众人嘲笑。方父再也坐不住,起身告辞,急匆匆离开了。
……
昏暗的屋子里,在外面就闻得到满是酒气,方远烈趴在地上,周边都是酒坛子,外面陈氏和梦情满脸担忧,“少爷,您开开门,您都喝了两天了,再醉下去,会出事的……”梦情声音温柔如水,没看见人,也听得出来她话语中的忧心。
陈氏瞪她一眼,低声骂,“不要脸,狐狸精,千人枕万人睡的,也好意思玷污少爷。”
梦情扬眉,捂嘴呵呵一笑,“姐姐寡妇之身,还带着个拖油瓶,又比我好到哪儿去?你说这些话,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咱们大家都差不多,谁又比谁高贵?”
她看向紧闭的房门,“真正高贵的,少爷正后悔呢。”
陈氏顾不上和她吵闹,“少爷这样,会不会出事?”
梦情不再看她,上前敲门,“少爷……您让我进来陪着您,可好?”
被她冷落,陈氏眼中狠厉之色闪过,口中温柔道,“少爷,您让我进去吧,要是您出事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
听到这句,里面终于传来声音,“进来。”
陈氏得意地看一眼梦情,撞了她一下,进门去了。
方远烈买醉的事楚云梨不知道,此时她正坐在床前,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眼神柔和。
“婉娘。”柳绍蹲在床边,“你别看孩子了,倒是看一眼我。”
楚云梨终于抬眼笑看着他,“什么事?”
柳绍“……”
他有些可怜兮兮地问,“没事你就不看我了吗?”
第550章 独女十二
陆成富最近春风得意,白天看账本和应付各家道喜的人,夜里回家看孙子孙女,竟也不觉得累,天天都要看一眼孩子才睡得着。
很快,楚云梨就满月了。
陆家大办了洗三,满月便没有再办,孩子太小,陆成富怕吵着了。还有一点就是……他舍不得把孩子给外人看。
满月了的孩子褪去了刚生下来的红彤彤,长得白白胖胖的,有时候还会对着他笑。陆成富喜欢得不行,便觉得满月宴自己家人吃就行了,银子还是给孙子孙女攒着。
陆家没大办,但亲近的人家还是送来了礼物的。
所以,满月这天,还是蛮热闹。楚云梨抱着孩子坐在待女客的正房中,时不时和人说笑几句。
彩蝶悄悄过来,轻声禀告道,“姑娘,客院的方少爷想要来给您道喜。”
这人老老实实住了大半年,平时并不限制他行迹,他也没说走,想要见陆家人都被推拒了,理由都是现成的:老爷很忙,姑娘养胎,姑爷要陪着姑娘。
上一回洗三他就想要出来,被陆成富以客人太多给拒绝了。
楚云梨低声道,“告诉方少爷,贺喜只是个形式,今日客人太多,我改日去看他。”
到了午后,楚云梨送走了客人,哄睡了孩子后。去了方远逸的院子。
方远逸坐在一片花丛中,一身素色衣衫,手中拿着一本书,还真有了几分翩翩公子的风采。
“方少爷。”楚云梨站在花丛外,“听说你找我?”
方远逸放下手中的书,揉了下眼睛,才笑道,“听说陆姑娘平安产子,还是难得的双胎,便想要亲自跟你道喜,可惜门口的婆子不让我出去……”他顿了顿,“我是救了陆老爷吧?为何你们家不让我出门,这是报恩呢,还是当我是仇人?”
大半年不见,他整个人温和了许多,但言语间却锋芒毕露。
“今日客人多,我怕他们低看了你。”楚云梨语气诚挚,“不是故意不让你出门的。现在客人回家了,你要想走,现在就可以出去。”
方远逸并不起身,“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家是否觉得我救陆老爷过于巧合,戒备于我?”
事实就是这样,但是话不能明白说,楚云梨笑了笑,“方少爷多虑了,你是我爹的恩人,底下的人尽心尽力伺候,这大半年来,你院子里的吃穿用度跟主院一样。或者,他们怠慢于你了?”
方远逸默然,半晌道,“我想离开了。”
闻言,楚云梨面色不变,含笑点头,“方少爷伤养好了,想要离开自然是可以的,容我备一份谢礼。”
“既然是谢礼,可否容我自己挑?”方远烈站起身,缓步到了近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想跟陆老爷学做生意,不知是否可行?”
“不行的。”楚云梨含笑,“我爹事务繁忙,怕是没空教你,若是你想,陆家可以送你去书院,供你读书科举。”
一个读书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养得起的。
不过,方远逸救了陆成富,供养他一场也可行。若是他有天分,便可得一片锦绣前程。
方远逸执着,“我就想学做生意!”
“我爹不会教你。”楚云梨语气严肃起来,“方少爷换一个要求吧,若你执意如此,我便依着我自己的想法给你置办一份谢礼。”
她粉面森然,方远逸沉默下来,半晌又道,“我想见陆老爷,亲自求他。”
楚云梨微微皱眉,因为陆婉娘的记忆,她很怀疑面前的人。私心里,她并不想方远逸见陆成富。但是,如今的方远逸在陆家住了一年,丝毫马脚没露,明面上他确实救了陆成富没错,“可以。我去安排。”
大不了离他远一些。
稍晚一些的时候,前院的男客也离开了,楚云梨让人告知了陆成富,便带着方远逸前去。
到了前院,陆成富已经微醺,脸上发红。坐在上首,伸手示意方远逸坐下,“方少爷要见我?”
方远逸坐下,“是,有些事情想和陆老爷商量。”
楚云梨站到了陆成富旁边,帮他倒茶。此时屋子里伺候的人加起来足有五六个,来来去去的,感觉整个屋子都乱糟糟。
方远逸飞快道,“陆老爷,晚辈想跟你学做生意。学多少都是晚辈自己的事。只要您愿意带我,我救你的事,再不取丝毫谢礼。”
初听这话,陆成富有些意外,看了看边上的楚云梨,道,“可是我并不教徒弟。”
开玩笑,他的那些手段以后是要教给孙子的,方远逸是救了他,但他可以拿别的东西偿还这份情意。尤其女儿再三说过这个人似乎有问题,他就更不会带在身边了,“听说你最近在看书?你识字的话,想不想去书院,陆家可以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