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回答?
陈夫人愣住,“这……”
楚云梨又看了一眼陈老爷的脸色,“我只知道,若是这药不喝,陈老爷今晚上就会死。”
听了这话,陈夫人哪敢耽搁,忙吩咐丫鬟去熬药。又暗地里找人盯着楚云梨,不让她乱跑。
楚云梨才不跑,她又不蠢,这治好了可是有诊金的,这好处没到手之前,就是撵她走,她也不走!
两刻钟后,药汁端了过来,楚云梨亲自接过给他灌了下去。
很快,陈老爷就睡着了。
这就很难得,凡是拉肚子的人,肚子疼痛翻搅,折腾地根本睡不着。
陈夫人见状微微安心,忙让人请了楚云梨去客房住下。
翌日早上,楚云梨再去看陈老爷时,他已经醒了,脸色好看了许多,把过脉后又重新开了方,到了午后,陈老爷已经不拉肚子了。
病情转好,陈老爷又请了楚云梨过去,推开搀扶的人,拱手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楚云梨摆摆手,“不谢,我要收诊金的!”
闻言,陈老爷会意,伸手递上一个荷包。
荷包轻飘飘的,里面装的应该是银票。楚云梨看了一眼,道,“我不要银子。”
陈老爷一怔,“那您要什么?”
楚云梨坦然递出一张纸,“我要你照这个方子每天熬十锅药,施给镇上的人。若是陈老爷能够熬去县城中,就更好了。”
不止陈老爷,就是边上的陈夫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过后,陈老爷又是一礼,“姑娘大善,我一定办到。”
看着方子上除了一味有些贵重的药引,九成都是普通药材,陈老爷心下松口气,不是为了便宜,而是如此一来,应该有更多的人愿意施药。
想到什么,陈老爷又问,“这方子我可以给人吗?”
楚云梨一本正经,“我师门祖训便是治病救人,自然救得越多越好。”
这样一张可以救无数人的方子就这么毫不遮掩地送人。陈老爷露出些敬佩之色,慎重道,“我一定尽快去办!”他又递过那个荷包。
楚云梨还是没收,当夜便悄摸离开了。
到了林中,换回了本来的衣衫面貌,深夜时,楚云梨回到了西山上。
挑陈老爷治,她也不是乱挑的,这人是镇上有名的大善人,今年洪灾过后,陈家就传出消息,今年的租子免了。
这样的一个人,让他把方子告诉别人,便一定不会隐瞒。换个人就不一定了,这张方子,可以救这周边镇上包括县城的许多人,里面牵扯的利益巨大,很少有人能够忍住。
楚云梨真就在外住了一晚回了家,兄弟二人便没多问,翌日楚云梨又下山时,就看到镇上的街头街尾都支起了锅开始熬药。
两天后,大部分人都好转过来。
与此同时,镇上开始流传白衣仙救人的事。
一起传出的,还有先前道长说“龙王发怒”,其实是有人威胁他说的。
事情说来话长:上一次洪灾,各家道观提前示警,救下了许多人。最近痢疾横行,许多大夫束手无策。有人就想到了各家道观,上回的灾难上天都有警示,那这一次应该也有啊!于是,有人去道观求药。
各家道观心里清楚,他们说准了洪灾并不是什么上天示警,而是被人威胁。但偏偏说中了,说中了之后,道观也没有说有人暗中威胁的事。毕竟在外人看来,这就是道观显灵,长远来看,对道观的香火来说是好事。
比如,这就有人去求药了。
道观是给人祈福做法事的,并不会治病。但耐不住里面有个胆儿大的,收了大笔银子,弄了些香灰给人喝。
香灰说到底还是灰,自然是治不好病的。
求药的人后来喝了镇上陈家施的药,病情好转后,便去道观讨要说法。
明明就是骗人银子,道长见几人好转,一口咬定是自己给的香灰起了作用。说是上天给的治病的法子。
道人中有这样骗人钱财的祸害,自然也有正直善良正经修道的道人,直接就戳穿了他的话:他们会传出洪灾是提前有人告知,并不是上天预警。
问及那提前示警之人的身份,谁也说不清楚。只说一身黑衣,身形纤瘦,像个女子。
像个女子!
给陈老爷治病的也是个女子,也是来无影去无踪。
于是,白衣仙的名头愈发大了,很多人认为这俩就是一个人。甚至还有人去观中供奉。
楚.白衣仙.云梨带着何花,坐在路旁的馄饨摊子上听众人鼓吹白衣仙的美貌和善良的事迹,听得津津有味。就着故事下饭,美味无比。
何花听了半晌,也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善人,做好事不留名。”
楚云梨笑了笑,底下都给她记着的,倒也不是非要这些虚名,关键是解释不过去啊。
而且,赵家兄弟二人就是普通的地里刨食的庄户,太多的名利加诸在他们身上,是祸不是福。
救人自然是好,不过,连带的也有些麻烦,比如,本来周家一家三口都得了疫症,结果喝了镇上不要钱的药汤又好了起来。
入了冬,天气更冷,楚云梨买了料子回家做冬衣,还做了鞋底纳,一整天没事,她就带着周翠柳和何花两人纳鞋底,屋中点着火盆,温暖如春,几人闲聊着,难得安逸。
何花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满脸担忧,“不知道我爹娘如何了,前些日子疫症,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喝到药。”
她最近经常念叨,周翠柳头也不抬,“当初你爹娘就不该离开。留下来至少野菜有得吃,怎么都不会饿死的。”
何花叹息,“我哥哥的两个孩子不过一两岁,哪里咽得下野菜粥?”
“肯定没事,弟妹别担忧了。”周翠柳安慰了一句,拿起手中的鞋底,笑道,“帮我看看是不是比那只好得多?”
何花接过鞋底,看了一眼她,狐疑道,“嫂嫂,这几天这么冷,你就真不担忧周大娘他们?”
“担忧?”周翠柳摇头,“若是我和她易地而处,换我们赵家住在山洞中,她肯定也不会担忧我,既然如此,我又怎会担忧她?再说,我就快有孩子了,以后我无论做什么都得为了孩子着想。就算是个女儿,我也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话说到这里顿住,偷瞄了一眼楚云梨。她可是记得,早前婆婆说过,她腹中是孙子来着。
对于周翠柳自己来说,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是自己生的,她都愿意疼。甚至因为她自己是女孩受到的这些委屈,以后会更加怜惜女儿。
但是……若真生下来是个女儿,婆婆不喜欢怎么办?
楚云梨正在纳鞋底,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莫名,不明白说着周家,怎么要看她脸色,“有事?”
“没事!”周翠柳立即答,悄悄摸了摸肚子。
不怕,就算真是女儿,她自己疼就行了,如今已经分了家,婆婆管不到她头上。
这出嫁女对待娘家,每个人都不同。周翠柳这样说不管就不管,换了何花是做不到的。
周翠柳心里存了事,放下鞋底倒了杯惹热茶递给楚云梨,“娘,歇会儿。”又想起什么一般,看向窗外,“阿成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世上,还是女儿才贴心乖巧。”
何花:“……”
第566章 寡母十二
以前的周翠柳绝对称得上贴心,现在的她,周家人出现在外头,无论怎么求怎么说她都不带露面的。
对待娘家人这样的态度,怎么都算不上贴心吧?
楚云梨接过茶水,听到最后一句,动作微微一顿,心下觉得好笑,又有些欣慰。好歹周翠柳对待女儿没有随了周家人,知道疼孩子的人,总不会差到哪儿去。
心下想着这些,面上却不露,假装没有听出来。
边上的何花看了一眼周翠柳肚子,若有所悟。还帮着附和,“是啊,姑娘绝对比小子省心。”
妯娌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开始给边上神色不动的婆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小姑娘的可爱乖巧。
镇上的疫症没了,但陈家施的药却一直有人去喝,大概众人都当热汤喝了。陈老爷见状,把药材换成了加野菜的粗粮糊糊,虽然里头没有多少粮食,但镇上的许多人家中吃的,还不如这个好。一时间,许多人都去领,好多家中勉强能吃饱的人,也跑去领。
县城那边,城门口处搭了十几个粥棚,都是城中的富商救济逃难的灾民。这也是好多人愿意背井离乡逃荒的原因,遇上这种大方的富商,随便一施粥就是半个月至一个月,只要不生病,真不必担忧会死。
到了腊月,镇上又恢复了些热闹。其实有了各道观示警,大部分的人都藏了些粮食的,所以,这时候好多人都在想办法淘换年货好好过年。
楚云梨也不例外,家中小猪太小,因为现在野菜不多,都不太长,倒是攒下了不少鸡蛋。当然了,赵家人已经做了新衣和鞋子,家中肉蛋都有,也不需要备什么年货就是。
而好多出去逃荒的人又回来了。
过年嘛,如非必要,都会想办法赶回家的。
何家一家五六口人,从外头破破烂烂地回来,先去了村长家中,何花高兴不已,飞快去了村长家中,没多久就哭着回来了。奔到楚云梨面前跪下,“娘,我能不能把我爹娘接过来住?”
早在听说何家人回来的时候,楚云梨就猜到有这可能,她还没说话,外头已经追过来了两人。不是何花爹娘,又是谁?
成亲之前,何家夫妻俩对着张鱼儿因为两家孩子的关系是有些挑剔的。赵才父亲短寿,于他婚事上也有些不利。好多人家是不考虑这种由寡母养大的孩子的。所以,何家对赵家有些不满,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露了些意思出来。
这婚事最后就算是能成,也是赵家高攀了的。
谁能想到,百年来都没被淹过的排村会发这样大的洪水,冲没了一切,而赵家这妇人怕死,藏好了粮食和两头猪,如今的赵家房子和粮食都有,说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也不为过。
而何家呢,如今……真正的风水轮流转。看到跪在地上的女儿,何父苦笑一声,踏进门来,“亲家母,花儿这孩子胡说八道,你别信。”
何母满脸苦涩,赞同道,“是。”
楚云梨伸手拉起何花,“在你爹娘面前,别这样,我也没有要你跪过,你爹娘一回来你就这样,他们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闻言,何花急了,忙回身解释,“爹,娘,我娘很好,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太着急了。
何父看着一身细布袄子的女儿,一个补丁都没有,衣衫料子都是新的,脚上的鞋子也是八成新,鞋面干干净,鞋边都是稀泥,很明显是方才刚沾上的。女儿面色红润,这样地面色就是平时都不好养,更别提如今这家家欠缺粮食的时候了。不用女儿解释,他也知道她在赵家过得极好,越是如此,何家越是不能没脸没皮占便宜,那样只会拖累了女儿,闹得她夫妻失和不得婆婆喜欢,日子不得安生。
边上的何母则扫了一圈整洁干净的院子,院子里水桶扫帚,锄头篓子样样不缺,现在能够置办这些东西,证明赵家的日子是真的不错,又看到女儿一明显是新做的衣衫,侧头去看何父。
夫妻两人目光一对,都有了计较。
楚云梨含笑道,“外头冷,进屋说吧。”
几人一进门,温暖的气息扑面,楚云梨含笑请他们坐了,何花已经倒了热茶。
何父叹息一声,“当初走得急,留下了花儿给她姑姑,让她姑姑帮着找没合适的亲事。没想到这俩孩子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原先我看阿才这孩子就不错,老实厚道,花儿能够嫁进你们赵家是她的福气,我和她娘都很高兴。”
楚云梨笑了,“那就好。阿才跟我求了花儿,我还怕你们不乐意。”
“怎么会?”何母笑着接过话茬,“如今阿才想要说亲,什么样的姑娘说不着,是花儿的福气。”
语气卑微。
楚云梨心下一叹,“你们刚回,我们这院子也不大……”
“不用劳烦亲家母。”何父已经打断她,“我们明天就离开。县城那边有好多粥棚天天放粥,我们会回来,也是因为放不下花儿,如今看她过得不错,我们也放心了。等过完年,我还能在县城那边找个活计。”
何母点头赞同。
何父话中都打算好了,有理有据,很明显不是现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