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耀除了嫡出的一双儿女是江慧所出,余下还有四个庶子女,江慧今日特意带上兄妹二人,也是为了让府中人知道兄妹二人与那几个孩子的区别。
可进了府却是这样的情形……江慧心里隐隐不安。
贺临偷瞄了母亲好几次,见母亲一脸慎重。你不知道这情形是不对呢,还是母亲特意吩咐过就应该这么安静。一时间不敢吭声。
贺瑶则没想这么多,满心都是自己即将成为家主大姑娘的兴奋,一路雀跃地到了外院门口,看到门口挤着两堆人,院子里还规规矩矩站了几十人。顿时雀跃地低声道:“娘,他们特意迎接我们的吗?好慎重啊,可以赏一下管家。”
江慧的在看到院子外最远的那一群人时,面色难看起来。
赏管家?
但凡管家有一点想要示好的心思,也不可能一点口风都不漏。换句话说,管家是墙头草的话,也该多少告知一二。
而他没说,就证明管家已经认了新主。
这样的管家,她恨不能直接杖毙,怎么可能会赏?
再有,江慧自己收买的人她都认识,都在那边角落挤成一堆。这样的情形下,她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无。
本来嘛,就像是贺瑶说的,如果这些人彻底打压了下了江雨宁。把所有人聚在一起等她来接手,也该是她收买的那些老人在统领院子里的下人。而现在,她收买的那些人被排挤到一边。很明显,院子里的事跟她没关系。
找她过来肯定没好事。
既然不是好事,那就是坏事了。
一时间,江慧心里的不安感更重,很有种想要掉头落荒而逃的冲动。
可是来不及了,管家看到门口的母子三人,立刻迎了过来:“姑奶奶,您总算来了。”
语气亲切热情,和以前一般无二。
恍惚间,江慧有种管家是自己人的感觉。缓步进了院子,下人规规矩矩朝他们福了一礼。
这一弯腰,江慧就看到了廊下笔直坐着的侄女。
隔着一群下人对视,一个板着脸,一个似笑非笑。
楚云梨并没有起身,道:“姑母总算来了。今日找您,是有些事情商议。”
她伸手一指边上一把椅子,示意江慧坐下,继续道:“爹娘没了,可这日子还是得过。如今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主子,实在用不了这些下人。我就想着放归一些。让管家去找了这些人来。可我没想到,府中不听话的人这么多。足有三成的人推说累病了,连面都不露。试问办丧事的这些天里,谁有我累?这不是欺负我年纪小么?”
她做出一副气愤难言的模样,一巴掌拍边上的小几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于是我就请了大夫,凡是没来的全部把脉,真不能来的倒也罢了,累病了的我还要赏,可若是那故意欺主的,家中便不能留了。结果一问管家,还得是没来的,那些都是府中的老人,这就有些不好办了。放归了吧,显得江家苛责,不放吧,我又容不下这些对我不恭敬的人。于是就找了你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的,挑一些离开。”
“讲道理,他们除了对我够恭敬外,做事都是一把好手。如果姑母能够压得服他们,也可以带回去一用,毕竟知根知底,用起来省心放心。”
说到知根知底时,楚云梨语气尤其重。
江慧面色不太好:“我不缺人伺候。”
楚云梨颔首:“我身为晚辈,也不好为难姑母。既然你不要,那就只能把他们发卖了,牙婆一会儿就到。”
江慧:“……”
院子里的下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被主家发卖过的人再想要寻个好主子,就跟天上掉银子差不多,除非走了大运,要不然根本不可能。
楚云梨又看向院子里的人:“我跟姑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府中下人有点多,你们若是自愿求去,现在就可赎身。要是都不走,之后不老实干活的人,我可就请牙婆来把你们带走了。”
下人们顿时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后,有人出列,磕头道:“小的棋子,想要回家侍奉母亲。”
楚云梨嗯了一声:“去找管家,赎身后就可拿到身契。”
见有人成功,许多人都有些意动。
江家如今连个正经主子都没有,迟早要完,还不如主动离开呢。
有人开了头,一时间,好几个人跪下求去。理由五花八门,回家侍奉长辈的,回家娶妻嫁人的,足有三十多人。
到了后来,还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一半。
凡事求去的,楚云梨全都答应了。管家动作也快,拿来的身契后,一手交银子,一首还身契,不到一刻钟,想走的都走了。
留在原地的,都是想留下的。
而门外还有两群该走的人,楚云梨让院子里的人放回去干活,又把外面的两拨人请了进来。
与此同时,牙婆也到了。
看到了牙婆,两拨人都很心慌。二十来人哀求地看向自己前两日投靠的主子。
剩下的十个人,纯粹是真的躲懒不想过来。这时候急忙忙跪下求饶。
楚云梨悠闲地把玩着指甲:“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有的人想要跟姑母去。现在姑母在这儿,可方才我问了,她不想要你们。这就有些难办,我是晚辈,不好强求她。不如你们自己求一求,姑母是个心软的人,兴许你们一求,她就答应了呢。”
那二十多人齐齐跪向江慧:“姑奶奶,奴婢(小的)不想被发卖,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江慧的脸黑如锅底,死死瞪着这群人。做得这么明显,外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今日如果她不能顺利回归,以后和江家就算是撕破了脸。
一个没有娘家的女子……尤其她那些妯娌平日里就明里暗里的互别苗头。比家世比容貌比夫君的宠爱比妾室的听话,就没有不比的。江慧几乎可以预见自己以后在贺家被人冷嘲热讽的日子了。
“我不缺下人伺候。你们求宁姑娘吧。”
二十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有人忍不住惊声道:“我们落到被发卖的地步都是因为听了您的吩咐,现在您居然不管我们吗?”
事实嘛,如果不是江慧吩咐他们故意怠慢,今日他们肯定不会故意不来,就算不想干了,还能主动赎身呢。
结果倒好,赎身是不能了,要是江慧不要他们,就只能等着被发卖。
楚云梨疑惑:“姑母吩咐你们什么了?让你们不要听我的话吗?”
众下人:“……”他们还暗示呢,这小主子这么直白的扯出来这些实情,让人还怎么接?
江慧:“……”
第944章 回家的养女六
楚云梨挑破了内情,在场落针可闻。
她眨眨眼,一脸俏皮:“姑母,爹教过我,做人要敢作敢当,你既然吩咐了,为何不承认?”
江慧确实让人给侄女添堵了,可这当面承认,她以后还摆得起长辈的谱吗?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当即道:“江家只剩下我们姑侄俩,挑拨下人和你作对,这不是吃力不讨好么?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楚云梨扬眉:“吃力不讨好?姑母做事自然不是白费力气,要是他们成功给我添乱,姑母就可趁机回来。就算失败了,姑母不也得了这些得力的人伺候?他们这么听你的话,为了你居然敢跟家主作对,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他们啊。”
语罢,看向地上跪着的众人:“你们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众下人:“……”他们是答有呢,还是答没有呢?
下人自然是不敢说主子的话没道理的。可若是答有……岂不是承认他们听了江慧的话才故意不来?
院子里气氛僵硬得很,贺临出声:“雨宁表妹,分明是这些下人自作主张,我母亲怎么可能让他们故意不听话?”
楚云梨循声看了过去,贺临一身长衫,容貌俊秀,颇有些文质彬彬。对上她视线时,还对她温和一笑。
楚云梨冷哼一声:“你是你娘肚子里的蛔虫吗?她做的事你都知道,这些人都承认了的。你的意思是他们污蔑主子?身为下人,污蔑主子,该打该罚。来人,每人打十板子!然后让李牙婆带走!”
贺临没想到不过顺口一句,那边就要打人了。
众下人也惊惧不已,被牙婆带走已经很惨,再挨十板子,命都丢了半条,他们还能找着下一个东家么?
众下人吓得面色惨白,忙不迭求饶。见楚云梨不为所动,急忙对着江慧磕头道:“姑奶奶救命!求姑奶奶救命……”
楚云梨把玩着手指:“你们要是真有内情,说出来,我或许可从轻发落。”
众下人见江慧不肯搭救,心里正凉呢。还以为自己逃不过了,谁知就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江慧:“……”
下人们又看向江慧,眼神灼灼。
意思很明白,如果江慧再不开口,他们可就不客气了。
有些事情,做是一回事,可被人翻出来议论又是另外一回事。
江慧已经出嫁近二十年,要是传出她搅和娘家欺负娘家侄女的事。丢脸倒是其次,儿女的婚事都会因此受影响。
她活到这把年纪,所求不过是儿女顺遂一生,想要江家也是为了让儿女们多几分底气。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影响了他们。想到此,江慧咬牙道:“雨宁,他们都是府中的老人,若是随意责罚,会惹人寒心的。不如这样,我带他们走,总行了吧?”
楚云梨不依了:“我哪是随意责罚?他们欺负我了啊!您要这么说,那还是让他们说清楚再走。来人,打板子!打到肯说为止!”
江慧:“……”
这是非要她承认了?
江慧心下恨得不行,咬牙切齿道:“是我错,我吩咐他们听话,该是传话的人说错了,这才起了误会。”
楚云梨颔首:“传话的人是谁?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可不能轻轻放过!”
江慧:“……”
她回头扫了一圈带来的人,被她看到的下人都下意识后退一步。能够混到主子身边做贴身伺候的人,运气和聪慧缺一不可,后头多的是人想要拉下他们。谁也不愿意成为那个“传错话”的人。
江慧气了个倒仰,无奈之下,叫了她贴身伺候的丫鬟上前请罪。又让人打了她十板子。
楚云梨终于满意:“既然姑母嫁了人还放不下府中这些老人,我身为晚辈,当然要成人之美。姑母一会儿就带他们走吧。”
又看向边上自作主张不来的十来个人,吩咐道:“牙婆,劳烦你带他们走。”
说完,再没了说话的兴致,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起得太早,好累,我得回去睡个回笼觉。姑母,你赶紧带着他们走吧,也好早些安顿。”
安顿个屁!
这番话看似贴心不已,却让江慧气得咬牙切齿。
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江慧恨不能把他们亲自发卖了去。
更让她生气的是,边上守着的下人立刻就要送她出门。
江慧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道:“雨宁,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不如我留下陪你几日?”
楚云梨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不劳烦姑母,江家如今在守孝,不宜待客!”
语气着重在“客”字上落了落。
江慧面色难看,问:“雨宁,江家只剩下我们俩人,你确定要与我生分么?容我提醒你一句,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东西卖不掉,江家就会落魄……我身为江家人,总算希望娘家好的,让我帮你吧。”
想搬回来不说,还想插手生意?
不得不承认,江慧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等到她住在江家,江家的生意又归她做主,那么,谁是江家家主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