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上几步,地势愈发陡峭,已经不能骑马,楚云梨翻身下马,带着人徒步往上,走过那片陡峭的崖壁,地势平坦起来。有一条足够二人并行的小道蜿蜒到密林深处,地上满是枯枝败叶。
楚云梨走在最前,眼观六路。隐约看到前面有屋舍时,后面官兵有些躁动,她却停下了脚步,掂起手边一块石头,对着路中间丢了过去。
石头落地,却直接没入了枯叶间,与此同时,周围簌簌声起,大树摇晃间,不大的银光在林子里穿梭,隐隐可见尖上不详的黑色汁液。地上也出现一个大坑,坑中匕首全部绑在树干上,纷纷朝上。天上落下好几个大网,周围好多比人粗的树干极速飞过。
后面的官兵怔住,再次面前的狼藉,很难想象这是刚才岁月静好的小道。
这么多的机关层层叠叠,如果他们不知情踏上去,定然死伤惨重。
边上护卫统领一直挺戒备,眼见周围安静下来,他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时,额头和脊背上都是冷汗。
王府的官兵和护卫与人对战,向来是真刀真枪。这样的机关之术,只是听说过。但那都是在战场上,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山寨中居然也有这样精通机关的人呢?
众人刚反应过来,从上而下冲出许多身着短打布衣的人,全都拿着大刀,一副悍不畏死的架势。
王府的官兵没看过机关,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冲过来,顿时就不懵了,不止没退,反而拔刀以比他们更狠的架势迎上,两边瞬间战做一团。
大概是王府官兵太厉害,前后不过一刻钟,劫匪就伤的伤,捆的捆。
也不是官兵手下留情,而是两边一交手,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人是样子货。统领立刻就让他们手下留情。
楚云梨走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面前,这人伸手很是利落,方才和她过了好几招来着。
“五皇子呢?”
中年汉子别开头,语气不耐烦:“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败了就是败了,老是干这一行,脑袋早就不在了,不过是寄放在我头上而已,要杀便杀!”
楚云梨颔首:“不想活了啊!那简单……”她挥挥手:“全都杀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愿意赴死的不过就那几人,大部分的人还是想挣扎一下的。一时间,众人都在扭动着求饶。
还有人大喊:“大当家,我儿子今年才三岁,我不想死……”
中年汉子闭了闭眼:“我带你们去。”
五皇子被关在靠近山顶的一个山洞中,双手反绑,嘴被堵住,身上华丽的衣裳早已经被扒下,就连内衫都换成了破烂的布衣,头上的玉冠已经不在,脚上连鞋都没有。若不是他一身冰肌雪肤,妥妥的就是一个乞丐。边上还有一个面白无须的三十多岁男人,长相颇秀气,应该是公公。
楚云梨站在山洞口看着主仆两人。
护卫有些疑惑,还是上前拔掉了五皇子口中的布,又帮他松了绑。
那个三十多岁男人口中的布一拿开,立刻尖声尖气道:“信都送出了三日,为何你们现在才来?”
“怀恩!”年轻男子斥道。
楚云梨挥挥手,让人把那个带路的大当家带下去,这才一脸疑惑:“信上说来人是五皇子,你们俩……哪个才是?”
事实上,这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已经不像男人,任谁都能猜到五皇子是谁。
那名怀恩的三十多岁男子翘起兰花指,一脸不悦:“你看不出来吗?”
楚云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我从小就没出过北境,也没见过皇子。都说宫中的皇子养尊处优,肌肤养得比女子还白,你们俩都这么白,我怎么知道是谁?”
怀恩开口就要斥责,五皇子顾讯被解开绳子后,率先一礼:“多谢沅姐姐救命。”
挺能屈能伸的嘛!
如果换成养尊处优的皇子被人囚禁,又被人故意误认,只怕早就甩脸子了。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就好,父王已经等着了,咱们这就走吧。”
顾讯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怀恩。
怀恩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上前一步,颐指气使道:“五皇子被关了三日,得先用膳洗漱,之后再去北王府。无论如何,王爷是五皇子长辈,如此衣衫不整前去拜见,也太失礼了。”
楚云梨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伸手一挥:“如果在京城也罢了,现如今到了北境,都是一家人,不要讲究这些虚礼。”
说着,已经翻身上马:“赶紧回吧,争取在天亮之前回到王府。”
语罢,不给人开口的机会,打马便走!
回去时带着好几十个劫匪,没那么多马,拉着他们一路小跑,从午后开始走,一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到了北城门口。
五皇子还是那身褴褛的衣衫,脚上还是光的,其间他好几次想要停下来,都被楚云梨毫不留情的拒绝。
北城的夜灯火通明,越走越是繁华,路旁的人都看到了楚云梨带队回来,五皇子着破衣烂衫夹在一众官兵中很是显眼。
路上还有人问:“那是谁?郡主救回来的乞丐吗?”
五皇子:“……”
第1054章 恶毒大姑子八
五皇子憋屈不已。
好歹不是所有人都是凭表面判断一个人的身份,立刻就有人反驳:“看他长得那么白,怎么可能是乞丐?就那通身的气质也不像啊。”
不知怎的,被人忽视了一天,听到这话,五皇子欣慰之余,还有点儿感动。就听那人继续道:“应该是城中的小倌……”
五皇子:“……”
好在有王府的护卫开路,前面很快宽敞起来。两刻钟后,马儿到了王府门口。
劫匪全部下入大牢,楚云梨带着五皇子主仆去了外殿。
早在一行人进城时,北王就得到了消息,此时已经等在了外殿,看到完好无损回来的女儿,顿时松了口气:“如何?”
怀恩满脸怒气:“北王爷,容小的说一句话,能让我主子换身衣衫洗漱之后再说吗?”
北王上下打量他,斥责道:“主子偷跑,你身为他身边的人,不说劝着,反而一起跑。害得讯儿落入狼窝险些丧命。来人,带下去杖二十。”
立刻就有护卫来拖人。
怀恩面色大变,立刻出声求饶。
顾讯无奈,开口道:“五皇叔,不关他的事。”
北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狠狠敲了一下他额头:“你以为你就没错?都已经快二十岁的人,还惹得你父皇担心,我真想替她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顾讯被敲蒙了,额头上一片疼痛。下意识伸手捂住,眼中怒气一闪,口中却道:“五皇叔,我错了。”
北王冷哼一声,走回主位坐下:“要是沅儿去得不及时,我看你小命儿都没了。人活在世上,活着什么都有,死了就是一捧黄土,所有的东西都是别人的。你怎么不懂得这个道理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夫子没教你吗?都二十岁了还不懂事……”
接下来,北王一叠声的斥责,话就没停下过,顾讯想要出声打断都没找着机会。
关键是北王根本不听他说话,自顾自的训斥。两刻钟后,北王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灌了一口。
顾讯终于找着了机会:“皇叔,是我错了。您能不能先给我父王写封信报平安。然后……”他有些赫然:“能让我换身衣裳吗?”
站在富丽堂皇的外殿中,顾讯一身破衣烂衫尤其醒目,就像是不应该存在这屋中的脏东西。弄得他整个人都不自在。
楚云梨和贺子风坐在一旁闲闲喝茶,别的都还好,就是觉得有点吵。闻言一脸诧异:“呀!我还以为你喜欢穿这样的呢。”
顾讯:“……”堂堂皇子,谁乐意穿破衣烂衫?
从见到这位堂姐起,他就发现这北王府的人好像听不懂人话一般。当下也有些恼:“这话从何说起?”
楚云梨一本正经:“之前你的人让我找地方让你洗漱换衣,但你身份贵重,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整个北境中,这人安全的就是咱们王府,加上父王还等着。我肯定是先带你回来。没地方换衣,我带去的这些护卫和官兵身上有衣衫啊!你若是想换,完全可以跟他们换嘛!”
顾讯:“……”合着没换衣还成了他的错了?
懂事的怀恩不在身边,他说不出难听的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沅姐姐,我是皇子,如何能穿那样的衣衫?”
“那也比你这破烂好啊!”楚云梨看他不对,又开始道歉:“是我没想到那么多,你别生我的气。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热水。”
语罢,立刻就吩咐边上的管事,还着重说了,要好好伺候不许怠慢。
顾讯哑口无言,总觉得憋屈无比。板着脸跟着管事走了。
楚云梨这样对他,一点都不觉得亏心。
如果顾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前来,她这么收拾他完全理所应当嘛,对着仇人难道还客气?如果顾讯真的是偷跑出来想要散心……这么不靠谱不着调的皇子,跑来给北境添乱,收拾一下也不过分。
总之,顾讯就不该来。
至于得罪朝廷……两边虽然没撕破脸,但也差不多了。要不然,顾讯怎么不去别的封地呢?
等人走了,北王挥退屋中伺候的人,问:“有发现不对吗?”
楚云梨摇头:“除了那些劫匪有点不经打,别的都一切正常。”
能够在红叶山盘桓多年的匪徒,要是这么容易就抓了,那匪徒早就被剿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想了想,她又道:“顾讯一个护卫都没带,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北王深以为然。
虽然顾讯是偷跑,但皇家子弟不可能这般心大,就连顾因出门都知道乖乖带好护卫。顾讯没道理不知道!
审问怀恩有些不妥。北境和朝廷只是险些撕破脸,北王府势弱,实在不必把把柄上到朝廷受伤。
楚云梨沉吟半晌,道:“我去审一下那个大当家。”
北王看着女儿眼底的青黑,摆手道:“我去吧,你回去歇着,子风也累了,他一个书生,跑这一趟可不容易。”
北王这些日子冷眼看女儿与贺子风之间的相处,知道二人互相爱慕。他疼女儿,爱屋及乌之下,对贺子风也颇为看重,就像长辈疼爱晚辈一般。
贺子风起身,深深看一眼北王,行礼道谢。
楚云梨跑这一趟确实有些累,也不强求,回去歇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翌日午后,楚云梨起身洗漱用膳,得知北王审问无果,那个大当家一口咬定他们寨中就那些人。
反正顾讯在王府,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怕他闹妖。
真这么想呢,楚云梨用完饭,得知城中几大世家嫡系携女眷纷纷上门,想要拜访五皇子。
五皇子偏还见了,直接把人请进了王府。
想了想,楚云梨没有直接过去,而是换下了身上华丽的衣裙,弄了一身利落的衣衫,从院墙处翻进了五皇子的院子。
这是一个两进小院子,景致一般,但该有的都有。这是北王的意思,没必要让朝中的人知道北王府的富裕。不然,朝中想要收回封地的理由又要多一条了。
两件小院的前庭处此时正热闹,凡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在那处闲聊,没看到顾讯,但看到了顾因。
这也正常,顾因是王府世子,算是主人家。不出来待客有些说不过去。
女眷在中庭处,楚云梨看了一眼。去了后面的正房。
正房的门紧闭,门口守着怀恩。楚云梨瞧了一眼,绕到了后面。奇怪的是,正房中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