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还好,只是好奇。
李缘就接受不了,两人曾经同处一室那么久,他竟然一点没发现。
他再次仔仔细细打量曾经的胡兄,还是不认为她是个女子。
众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楚云梨面色如常。察觉到暗处一道凌厉的目光,她侧头看去,刚好看到晏风躲在大树后的身影。
她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一些淡黄色的水,放在帕子上盖住脸,等帕子拿开,一起下来的还有一张脸皮。
脸皮下的肌肤带着病态的苍白,眉目精致,确实是女子无疑。
众人一片哗然。
原来胡娇没死!
林天越盯着那张脸,张口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只能死死瞪着。
胡伊然看到已经死去的女儿活生生站在面前,欢喜地不能自已,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娇娇……”一声喊出,已然哽咽不能言语。
楚云梨转身,走到了林天越面前:“你恨我?”
林天越瞪着她,张口问:“你没死?”
口中无声,楚云梨看出来了他的意思,扬眉道:“你把我送去采石场,确实有个工头想要对我不轨。就在你们以为我死去的那处矿洞旁边,他想要欺辱于我。可惜他运气不好,我躲避之间,他脚下一滑掉了下去。”
“当时我衣衫划破了几处,也掉了一块料子,本来我想抹掉自己的行踪,又想着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所以我就挂了一块料子在石头上。因此,才得了几年的喘息之机。”
底下人听着,都觉得林天越下手太狠。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紧追不舍,非要把人逼死才满意,这样的人,谁敢与之来往?
前来的这些客人中,还有不少和他相交莫逆,得知他是这样的人,都不敢相信。
接下来,老庄主找来了曾经林天越的那些心腹,有些性子烈的,当场自尽,也有想要苟活的,将自己知道的林天越干的那些坏事都说了。
其中就有林天越拿药毒害老庄主将其关入地牢,后来为了让胡娇试药,又毒晕胡伊然把人藏在后山……桩桩件件都能找着证人。
也有一些护卫和下人不愿意被其招揽,林天越为了保密,直接把人灭口之事。粗粗一算,至少有几十人。
再加上林天越那些女人指证之事,他犯下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听着众人指认,林天越神情越来越木。
胡伊然脸上高兴的神情已然不在,面露悲戚:“我也是罪人,引狼入室,害了父亲,害了女儿,害了广成山庄。”
她越说越激动,从腰间拔出匕首,狠狠一剑刺入林天越腹间,对上他的惊诧的眼,胡伊然心里愈发难受。
这个男人,到现在还以为她不会伤他?
仗着的就是她对他的感情!
胡伊然深恨自己爱上这样一个人,她拔出匕首,满眼是泪:“当初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你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辈子对我好。所以我才违背父亲意愿非要嫁给你……后来你背叛了我,你却说不得已……再后来,你又背叛了我,你说没有人能越过我去……那些女人一个接一个进门,孩子一个个出生……”她眼神骤然狠厉:“你这个骗子!”
她拔出匕首又是一刀扎入。
林天越喊叫不能,身子颤抖了一下。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错了……错了……”胡伊然像是疯了似的,拔出又刺入,刺入又拔出,动作飞快,不像是扎人,如扎豆腐一般。
有些事情,细思极恐。当初林天越与她相识之际,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声名不显,武功不高。是遇上了她后,做了广成山庄的乘龙快婿之后,武功飞速进境,短短几年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如果不是遇上她,他杀不了这么多人!
她实在背负不了这样大的罪孽。
林天越看着她,满脸痛苦,口边和鼻子里都流出了血,眼神里满是哀求。
胡伊然看不见,只狠狠扎他肚子。
很快,他肚子上一片暗红,下半身已然辨不清衣衫料子本来的颜色。
渐渐地,林天越不动了。
胡伊然手上一片通红,脸上和衣衫上都溅上了血珠。她丢开匕首,整个人坐倒在地。
老庄主始终沉默看着,眼看人死了,他挥挥手:“这人与我广成山庄无关,把他丢出去吧!”
有护卫上前,解开了林天越的绳子,把他拖下了高台,渐渐地消失在场上。
“就像是诸位说的,冤有头债有主,关于林天越的儿女,除了当初害我孙女的林缈缈和林婵婵,其余我稍后也会放他们离开。”他顿了顿:“至于他们身上中的毒,那是林天越让我孙女种的,与广成山庄无关。”
楚云梨适时出声强调:“当时林天越让我给他们种毒时,林家公子小姐身边的人都知道,诸位林夫人也清楚,当时我还好心的帮他们互传了消息。”
这些都是事实。
林天越犯下大错,虽然胡伊然已经把人宰了。可他的妻妾儿女却难免被江湖人迁怒,再说,广成山庄说是放过他们,谁知道是真是假?
当即,所有女人都站出来,力证胡娇当时确实帮了他们许多,还拿出了当初胡娇帮他们传递的书信。
等到那些关在药庐的林家公子小姐过来,看起来精神都还不错,得知了场上发生的事,也拿出了书信,还说胡娇种毒时,违背了林天越意愿手下留情。
表示胡娇不止不是仇人,还是他们的恩人。
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表了态了,老庄主就让人送的这些女人和孩子离开。
药谷的人不放心,还上前去查探。然后发现,他们确实中毒,但毒并不重,至少,如果要用他们试毒,毒性要比林天越还要重,而他们身上的毒,并没有那么深。
哪怕没有解药,谷主也能延长他们的寿命。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才三岁的孩子并没有中毒,只是好吃好喝的在药庐养了这些天。
当初胡娇中毒之时,这些兄弟姐妹哪怕不全知道真相,至少也有大半让知情,可他们都袖手旁观,不肯伸出援手。
如今反过来,胡娇却愿意手下留情,还尽力帮他们自救……当下,所有人都称赞胡娇高义,年纪轻轻,已有老庄主的大气。
等到林天越的家眷离开之际,楚云梨更是直接拿出了解药:“冤有头债有主,林天越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你们只是受他所累,我也是他的儿女,与各位能感同身受。今日这解药,我愿意奉上,也希望你们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学他的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几个字说得极重。
如果他们接下解药,以后若敢找广成山庄麻烦,便会被天下人唾弃。
这药不好解,否则林天越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找一个不知底细的年轻大夫帮自己解毒。他们都还年轻,蝼蚁尚且偷生,接下来半生哪怕会被父亲的名声所累,他们也不想死。
楚云梨为求稳妥,没有把解药给他们,而是给了药谷谷主查验。
一个个上前从谷主手中取过药,又谢过了楚云梨,才随着护卫离开。
林依依身上还有剧毒,但却是因林缈缈而起,这解药于她无用。不过,她还是走到药谷谷主面前,求他出手救治。
谷主把过脉,叹息着摇头,老夫无能为力。
林依依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当看到那些被她虐待过的兄弟姐妹看向自己时隐晦的狠辣,她都有些绝望。
离开谷主,她到了楚云梨面前:“三姐,你能不能收留我?我知道你医术高明,你救救我好不好?”
楚云梨撩起眼皮,不冷不热:“我恨姓林的人,没对你们动手已经是我大度,你竟然妄想让我救你,凭什么?”
她拔剑:“你再不走,休怪我无情!”
林依依察觉到兄弟姐妹们不善的目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凭着她这两天做的那些事,只要一出山庄大门,肯定会被他们清算。
她体内本就有剧毒,若是他们有意,只怕她活不到明天。
出去就是死,林依依崩溃大叫:“你不是高义么?你既然能治病,我也是病人啊,你为何不救我?”
她神情癫狂,身子瘦弱,小脸上一片绝望。
有些人看不下去,便开口求情。楚云梨看了过去:“不是我不救她,而是我救不了。”
众人不信。
能够救回老庄主与胡伊然,已经证明她医术高明。
再有,曾经鬼医在她身上也种了毒,如果她医术不精,怎么可能还活着?
之前所有人以为胡娇已死,就是因为她身上的各种毒物叠加,根本无药可解。
如果没解,她怎么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你胡说,你就是不想救我。”林依依崩溃之下,有些口不择言:“当初你若不逃,我也不会遭这番罪。我会这么苦都是因为你,你也是罪人!”
老庄主眼神一厉:“你最该恨的是你爹!娇娇何错之有?”
李缘跳了出来:“对啊!你要有本事,也和娇娇一样逃啊,自己逃不了,竟然怪别人不该逃……你最该恨的是罪魁祸首,分明是柿子捡软的捏,你要不要脸?”
“她是广成山庄大小姐,你当然会帮她说话!”林依依想到自己兴许再没了以后,也不管李缘的身份,直接就吼了回去。
李缘还要反驳,楚云梨却已不想让他们继续吵,叹息道:“我是真的救不了。”
她缓缓走到谷主身边:“本来我还想着等到事情结束之后,请您出手看看。”
老庄主见状,面色大变,孙女身上的毒竟然还没解吗?
他心下紧张,起身走到谷主面前,拱手一礼:“请谷主出手救治我孙女,只要能治好,我广成山庄一定倾力相谢。”
药谷谷主仔细看了一眼楚云梨脸色,方才离得远,只看得到面色苍白,本来还以为是被□□捂太久不见阳光所致。这走进了仔细瞧,才发现她眼底隐隐泛青,抓起她的手,只见指甲上也成不自然的青色,再一把脉,谷主整个人呆住。
他满脸不可置信:“这么重的毒,你怎么还能站立走动?”
人家还能飞呢。
李缘咽下了冲到口边的话,忽而想起曾经他说过,胡娇身上余毒未解。
原来是真的!
楚云梨苦笑:“鬼医下了太多的毒,我看他帮誰试药是假,借此培养药人才是真的。谷主若是无法,兴许我只能带着这些毒一辈子了。”
药谷谷主满眼惊诧:“你不疼吗?”
“疼?”楚云梨看向那边的林依依:“疼啊疼的,就习惯了。便也不疼了。”
谷主默然。
林依依满脸不可置信:“你身上的毒竟然没解?”
谷主侧头看她:“林四小姐,大小姐身上的毒比你重多了。”
由此也可看出,鬼医对待两个姑娘的态度完全不同。很可能就是林天越授意。
台上本来生无可恋的胡伊然听到这话,气得眼睛血红。看那模样,要是林天越还在,她可能还要动手。
闻言,林依依满眼绝望:“我的毒解不了了?”
老庄主心疼不已,看向林依依的目光愈发不耐烦,挥挥手道:“把她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