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这东西一开始都没有,处啊处的就有了。”冯玉林一把推开车夫,钻进了马车之中。他坐下后,袖子里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胆子很小,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来找罗二爷。一抬头,看到面前中年男人脸上的不耐,他心下愈发慌乱,尽量让自己语气如常:“二爷,我们母子以前都受陈家人庇护,可最近陈夫人对我们生出了些误会。我实在没法子……想来跟您借点银子。”
陈家夫妻俩吵闹的事好些人都听说了,至于缘由,外人不知道,罗二爷确实知道一些的。毕竟是曾经帮他做事的人,难免要多关注几分。他一脸不耐:“我跟你又不熟,你就算饿死,跟我有何关系?”
这般冷漠,冯玉林心中一怒,怒气上来,胆子也大了点。他认真道:“以前我媳妇帮人上妆,日子也能过。可我……做了一些错事,她生了我的气,一心求去。我们母子才这么惨……二爷,你就可怜可怜我,给个几十两银……”
罗二爷不缺几十两银,随便喝一顿酒,也不止花费这么多。但是,他不能开这个张,如果被冯家母子威胁,有一回就有无数回。
“没有。”
冯玉林张了张口。
罗二爷伸手一指:“给我下去。”
冯玉林不甘心,今日他在这里堵人时积攒了无数的勇气才敢推开车夫爬上马车。下一次,他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抓着帘子,道:“二爷,那你出面撮合我们夫妻也行。”
闻言,罗二爷沉默了下。
他找来王秀灵,要是让她当替死鬼的。可那个女人中了药之后还能脱身,明显不是一般人,至少胆子就挺大。且那之后,她一连开了几个铺子……这人岂是好招惹的?
事实上,罗二爷已经后悔找上冯家母子。此时冯玉林还上门来纠缠,他就更后悔了。
“这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可不好插手。”罗二爷一脸严肃:“我和你们也不熟,贸然插手很容易里外不是人,我也没空多管闲事!你走吧,我就当你没来过。”
言下之意,再纠缠的话,罗二爷就要对付他了。
冯玉林心弦一颤,不敢多纠缠,磨磨蹭蹭下马车,到底还是不甘心,回头道:“二爷,王秀灵很记仇,她……”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罗二爷眼神凌厉:“离我远一点,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冯玉林被那眼神看的周身冰凉,站在原地好半晌不能动弹。看着马车进了罗府的宅子,他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天色渐晚,冯玉林路过一个巷子时,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扑来。他心下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全身各处都有疼痛传来。
冯玉林哪里受得住这些,急忙求饶。可来人就跟聋了似的,不只没有收手,反而下手更重。
一时间,冯玉林只来得及护住头脸,身上越来越痛,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以为自己会被打死时,又被狠狠踹了一脚,一片疼痛里,听到那人沉声道:“管住你自己的嘴,不要再去纠缠贵人。再有下一次,休想活命。”
那人临走之前,又踢了一脚。
实在太痛,冯玉林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齐氏眼睛都哭肿了:“玉林,是谁打了你?”
冯玉林刚一张口,只觉得下半张脸都在痛,周身也到处都痛。想到自己无力反抗的憋屈,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戾气:“都怪你。”
齐氏傻了眼:“这话从何说起?”她想到什么,慌乱道:“难道是陈夫人找人打你?”
冯玉林:“……”
他意思是怪齐氏让自己想法子养家,若不然,他不会去找罗二爷,也就不会挨这一顿打。
第1798章 妾十八
冯玉林痛得厉害,可母亲还在一边絮叨,实在让人心烦,他忍不住道:“麻烦你帮我请个大夫。”
齐氏看出来儿子不耐烦,有些受伤:“我已经帮你买了跌打损伤的药膏,也已经请隔壁的小四帮你擦过。”
闻言,冯玉林瞪大了眼:“我受这么重的伤,你竟然不请个大夫?”太过激动,他几乎是尖叫,由于动作太大,又扯着了自己的伤,痛得满脸狰狞。
齐氏被吓着,退了一步:“我倒是想请,可医馆大夫非要银子才肯出诊。”
她手头就一点铜板,还得给儿子买药。怎么算都觉得应该把铜板省下来买药膏,而不是花在大夫身上。
冯玉林怒瞪着她。
万一有内伤呢?
他现在动都不敢动,万一伤着骨头了呢?
这是亲娘干得出来的事?
母子俩同处一屋檐下多年,齐氏瞬间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解释道:“我请了那边的姜老头帮你摸骨,他说你都是皮外伤,就是伤得挺重,要躺几天。”说到这里,她有些委屈:“他说你全身都是伤,需要不少药膏才能擦一遍。你知道的,我手头也没有多少铜板,玉林,我不是舍不得,只是想省下来给你买药。”
她越说越伤心,伸手抹了泪:“我在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亲人,怎么可能苛待你?”
听到这番话,冯玉林面色缓和下来。
“娘,我肚子痛得很,肯定有内伤。还是得请大夫。”
齐氏一脸为难:“可是……”
冯玉林想生气,可他现在呼吸都要扯得胸口一片疼痛,无奈道:“去找阿生。”
齐氏哭声一顿,也觉得挺有道理。儿子受伤之后,她几乎寸步不离,不是她无所事事,而且离不开。母子俩眼看就揭不开锅,又要买药……都这么惨了,阿生身为两人嫡亲的血脉,怎么也该表示一二。
于是,楚云梨就看到了找上门来的齐氏。
听说冯玉林被人揍了一顿,丢在小巷子里,楚云梨丝毫都不意外。她故意在冯玉林面前提起罗府,就是想让他去找当初的幕后主使。
毕竟,找替死鬼什么的,这也算是把柄。
如果利用得好,完全可以讹诈不少银子。当然了,楚云梨并不是好心。如果冯玉林能够拿到银子,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幕后的人既然敢杀人,可见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解决了他这个麻烦。如果幕后的人不想受他威胁,说不准当场就要动手。
现在看来,应该是后者。
楚云梨微微蹙眉:“伤得如何?”
齐氏见她问及,急忙道:“伤得很重,都爬不起身,还吐了血。”
无论是为了让儿媳担忧儿子病情,还是让儿媳多掏银子,这伤自然是越重越好。
楚云梨心下一乐,面色慎重:“这么重的伤,你报官了么?”
齐氏:“……”
自然是没有的。
发现儿子是受伤的是周围一个不太熟的邻居,她让人去接儿子时,已经发觉不对。因为那一片住的是城里最富裕的人,儿子两手空空,无事绝对不会往那边跑。她很快就想到了罗府。
事关人命,她哪敢主动去衙门?
方才她已经问清楚,儿子应该就是被罗二老爷派人揍的。因为此,她还庆幸自己没有报官。
楚云梨见她不说话,一脸无奈:“这么大的事,当然要请大人做主。”
齐氏不好反驳,怕被前儿媳怀疑:“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请大夫给玉林治伤!”她看向冯生:“阿生,我跟你爹没有银子,否则也不会找上你。你先给我一些,算是我们借的,以后肯定会还。”
冯生低着头。
父亲受伤,他确实该出银子,但是,有父亲和祖母对母亲做的事在前,他不想给。
可若是不给,他身为人子,似乎挺不孝。一时间,只觉得左右为难。事实上,家里不缺这点银子,他只是怕……这银子一给,母亲肯定要伤心。
他不想让母亲觉得他这个儿子靠不住。
齐氏见孙子不动,心下失望之余,又开始慌乱。如果连这里都拿不到银子,他们母子怎么办?
“阿生……”
楚云梨打断她的话:“我觉得应该报官。这委屈不能白受,还有,听说衙门那边遇上这种被人打伤又拿不出银子医治的苦主,衙门的大夫会出手帮忙。等抓到了凶手,会让凶手赔偿药费。既然有人付药钱,咱们就不必垫付了吧?”
她看向冯生:“阿生,生意人,手头的活钱用来压着,那就是赔本!”
齐氏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正想说几句,就听对面的儿媳吩咐边上伙计:“你去衙门,把这事儿告诉大人,请大人去冯家院子里问案。记得,如实把病情告知大人,让他千万带上一个大夫去。”
伙计整日守在铺子里,好不容易能出去放风,瞬间就像马儿似的奔了出去。齐氏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眼看伙计消失在街尾,齐氏急得跺脚:“最要紧是看大夫,请什么大人?王秀灵,我看你是想害死玉林。”
楚云梨一本正经:“我是好心。”
齐氏:“……”
她气得胸口起伏:“不能请大人!”她大吼道:“赶紧让伙计回来。”
她这么抵触,别说早有猜测的楚云梨,就是冯生也起了疑心,他疑惑问:“祖母,为何不能请?”
齐氏怒道:“反正不能请,把伙计叫回来,否则你以后就不要再认我了。”
楚云梨巴不得。
冯生看了一眼伙计消失的方向:“现在去叫,也来不及了啊。”
“叫一个马车去。”齐氏见母子俩不动,心急如焚地伸出手来:“拿银子给我,我自己去。”
母子俩还是不动,她怒吼道:“我只要几枚铜板!”
就算是几枚铜板,楚云梨也不想给。
王秀灵死得不明不白,连幕后主使是谁都不知道,这事情早晚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机会送到跟前,她没道理放过。
齐氏气得眼都红了,一把夺过冯生手里的算珠,转身就跑。她拦了一架马车:“帮我追个人,就在隔壁那条街上,追到了人,这就是你的。”
算珠不便宜,至少,比车资要贵得多。车夫反应过来后,欣然答应下来。
冯生有些无措,上前一步想要追回。楚云梨不为难他,自己奔过去夺回了算珠:“这是我的东西。”
齐氏睚眦欲裂。
这边离衙门本就不远,再耽搁一会儿,伙计就赶到了。着急之下,她想怒斥儿媳,就对上了儿媳冷漠的眼神。
“你……那么多年感情,你想害死玉林吗?”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是帮他报官,哪里是害他?”她冷哼一声:“好心没好报,再和你们往来,我就是猪。”
她转身就走,还不忘拉冯生一把。
齐氏傻了眼,催促车夫:“你先帮我追人,我身上没带银子,回头一定加倍付车资。”
车夫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哪里经得起耽搁?再有,那个伙计是去衙门,而这个女人要阻止伙计……刚才那对母子还对她避之不及。很明显,她有问题!
“不行。”车夫想也不想就拒绝,万一这女人是罪人,他帮了她的忙,回头说不准还会被入罪。
“你是自己下去,还是我推你下去?”
齐氏气急,被车夫推下来未免也太难看了些。她从来都是个好面子的人,再说了,这种紧要关头,万一被推下去的时候再摔上一跤,那就什么都迟了。她恨恨瞪了车夫一眼,主动跳了下去,往前走了一段后,重新找了马车。这一回学聪明了,不说自己追人,只说是有急事要去衙门。
这世上到底是好人多,车夫看她焦急,以为她受了委屈。也不要车资,拉着她就往衙门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