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之间,楚怡腰杆一下子挺直了。
“仲川,你能借个水杯给大娘喝口水吗?”
村里人没那么多可避讳的,一个是年轻人,还是一个看着长大的年轻小伙,大娘问得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楚怡的神色纪仲川都看在眼里,看她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撅嘴,她心里想的脸上都表露出来了。
纪仲川心里好笑,一边开口拒绝了大娘,就是楚怡同意他也不同意的,“这杯子是我和楚怡结婚时候买来用的,不能借给大娘,”他和气地解释了理由,这才看向陈平安,都给大娘找好了下家,“平安,你的碗借大娘喝口水。”
陈平安看着手里的破碗,“……”
大娘看了看搪瓷杯子,看到上面的“囍”字,恍然大悟。
确实不该借。
陈平安在大娘期待的目光下,把手里的碗递给她。
有一就有二,事实证明,纪仲川的决定是对的,后面还有人再问水,都是用的陈平安的破碗喝的。
这些人还是懂分寸的,有水喝就不错了,这水还是楚怡带过来的,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挑剔。
陪着他们休息了一阵,楚怡只感觉太阳越来越热,整个人像坐在烤炉里。
虽然很热,但是也不能走啊,大家戴上草帽,接力挑水。
纪仲川也要去挑水了,他戴上草帽,再把一块湿毛巾搭在草帽顶上,劝楚怡回家去。
“快回去吧,大宝饿了就该哭了。”
楚怡看了眼天,听他的话回去了,走前还叮嘱他,“你也别太拼了,当心中暑,该休息就休息。”
“好。”
她只觉得是一句正常的叮嘱,不过在纪仲川看来,却是不一样,他心里开心,听着唠叨心里也觉得甜,媳妇知道关心他了。
楚怡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和好心情,只觉得莫名其妙,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只不过她回家后没多久,纪仲川也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山上的水井枯了,没水了,我就让大家都回来了,没水润一润土,把种子种下,也会被大太阳晒死。”纪仲川叹气。
尽管知道这是必然的,但是楚怡听着也难过,继续下去,过了十月,只会又冷又干,书里的60年是最难过的。
她抱紧怀里的大宝,这回大宝一定会健健康康的长大的。
“那大队长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
楚怡说的没错,去山上挖水井的村民很快都回来了,独独不见大队长。
是何兴怀来通知的他们,“大队长让村里人每家都派出一个人,带上水桶和扁担,上山挑水。”
楚怡问他,“这是为什么?”
“新挖的水井,挖了很久,终于出水了,不多也很浑浊,大队长怕最近天气热,新水井的水也干掉,让各家把水挑回家。”
楚怡懂了,大队长的担忧也正常,已经有一口井枯了,人心惶惶,新水井井水不多,还不如挑回家。
通知完,何兴怀没有多待,他还要去通知其他人。
何兴怀走后,纪仲川有些沉默,他的一言不发,让两个正在吃东西的孩子有些害怕,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怯怯地看着他。
楚怡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怎么了?吓到两个孩子了!”
纪仲川回神,看着两个惶恐的侄女,出言安慰,“没事,你们继续吃,我去挑水。”最后一句话,他是对楚怡说的。
纪仲川眉宇间带着忧心,楚怡问他,“你怎么了?”
“想着以后,没水了,不知道怎么办。”纪仲川说这话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蛋,要收手时,被大宝一把抓住了。
楚怡愣住了,他很少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纪仲川说这话不假,他是真的对现在的情况无能为力,不知道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情况一天天变恶劣。
一天天产生的无形的压力,让纪仲川产生了一股迷茫,更深处的还有害怕。
“没事的,还有我呢。”抱着孩子不方便,不然楚怡还真想抱抱他,安慰他。
她伸手帮他把被儿子握住的手给拿出来,反手握了握,柔声劝他,“快去挑水吧,我在家做饭,挑完了早点吃晚饭。”
细细柔柔的嗓音,有股神奇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慢慢抚平了纪仲川心里的彷徨,他低头亲了亲楚怡怀里的儿子,拿上水桶和扁担出门了。
楚怡看着他出门走远后,把门关上,正打算转身把孩子放下,她去做晚饭,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两个女娃瞪着一双大眼睛在看着她。
大眼睛天真无邪,楚怡莫名地老脸一红,两个孩子还在呢,她刚才在做什么!她走过去把大宝放在婴儿床上。
这床是楚怡仿造现代的婴儿床,画了图纸出来,让纪仲川去找人做的床,平时白天搬出来放在院子里,让大宝躺在床上晒太阳。
他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有人逗他他就笑,没人逗他,他就安静地躺着,乖顺得不得了,楚怡恨不得每天都抱在手上亲。
她儿子怎么就那么可爱!
“你们和弟弟玩一下,婶婶去做饭,今晚你们在婶婶家吃饭好吗?”
这话一出,楚怡就看到两个女娃瞪大了双眼,眼睛里满满的惊讶。
她有些好笑,也有些理解,这时候很多人自己家孩子都吃不饱,怎么可能还会留别家的孩子吃饭,就是亲戚家的都少见。
“不乐意吗?”楚怡又问了一遍。
纪冬冬和纪水水摇头,女娃的声音脆脆的,“愿意的,四婶婶。”
楚怡听得一颗心像泡在水里一样,胀胀的,尤其是看到纪冬冬瘦得脱相的样子。
她笑着说了好,进了厨房准备吃的,其实她留两个女娃下来吃饭除了因为两个女娃帮她照看大宝,还因为她看着两个孩子饿得脱相,看着难受。
如果不是做了妈,还真体会不到做母亲的看到孩子受苦的那种心疼的感觉。
她不明白为什么桂香凤能这么狠心,让孩子这么小寄人篱下,真要是把孩子饿出什么来,那真是后悔莫及,如果没钱了,那大不了一家人搬回村里,何必在镇上苟活着。
等楚怡做好饭没等多久,纪仲川也回来了,楚怡过去看,原本以为情况会好一点,没想到竟然只挑了半桶水回来,水质还是浑浊的黄色。
纪仲川解释,“村里人多,平均下来每家并没多少。”
“先吃饭吧。”楚怡看他忙着把水过滤干净,招呼他先吃饭。
晚饭做得很丰盛,因为鸡蛋太多,楚怡每天换着方法煮鸡蛋,她做了一个马齿苋鸡蛋汤,对于两个女娃在自己家吃饭,纪仲川也没表现出什么不乐意。
纪冬冬吃得很高兴,吃着吃着眼珠子就往下掉,楚怡并没发现她哭了,还是纪仲川发现的,发现冬冬一直低着头,把脸埋在碗里,他就问了一句情况。
“冬冬,怎么了?”
结果,他就听到了她的抽噎声。
“哇!”女孩子肯定都是越哄越委屈的,楚怡被这一声“哇”吓一跳,原来是小姑娘又哭了,刚放下筷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怀里就冲进了一颗小炮弹,差点没把她撞地上。
“四叔,四婶婶,我想做你们的女儿。”
楚怡突然被埋腰,她抬眼看向纪仲川,一脸无措,但是她对上同样疑惑不解的纪仲川,她还是能组织语言解释清楚的。
“今天早上我出门让她们帮我照看一下大宝,我告诉她们饿了可以自己煮鸡蛋吃,然后冬冬就哭了,跟我说三嫂不让她吃鸡蛋,三嫂宁愿把钱都花在买衣服上,也不给饿着肚子的冬冬吃饱。”
“三哥三嫂可能是真的没办法了,没钱也没粮食了,所以把冬冬送回来让娘照看着,他们大人饿肚子没事,小孩子不能饿着,但是冬冬平时也抢不过大哥家两个孩子,所以一直都是吃不饱的。”
纪仲川每听一句脸上的脸色就黑一分,他对家里的侄子侄女都很疼爱,尤其是冬冬。
他把冬冬从楚怡怀里拉起来,“冬冬,这都是真的吗?”
小姑娘红着眼睛和他说,“四叔,我想做你和四婶婶的女儿,我想吃鸡蛋,我想吃蜜枣,我不想被娘骂,我不想晚上饿醒了。”
小姑娘说完紧张地攥着叔叔的衣摆,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四叔,我也想做你和四婶婶的女儿!”旁边插进来纪水水的声音。
纪仲川哭笑不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们都是你们爹娘的孩子,怎么能做四叔的孩子。”
纪水水人小说话却一针见血,“因为四叔家有好吃的,能让我吃饱饭,四叔太棒了,冬冬姐想做四叔的女儿,我也想做四叔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嘴里的炒地瓜还没咽下呢。
纪仲川笑了笑,摸了摸纪冬冬的头,“以后肚子饿了,可以来找四叔。”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还小心地看了看旁边的楚怡,他怕她因为他的话而不高兴。
但楚怡只是笑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没有打扰他们叔侄交流感情,自小养成的感情,她不会去干涉,她也不会反对。
要说纪仲川刚才那句“有找叔叔”那句话,她也并没有反感,反而乐见其成,而且,看纪仲川小心地神色,估计也是怕她不高兴。
知道考虑到她的感受,就行了。
两个小姑娘以后是大宝的姐姐,处得好当然好,以后和和乐乐的,兄弟姐妹间有个照应。
“不能做四叔的女儿吗?”纪冬冬小姑娘有些失落。
“说什么傻话呢。”
吃完了饭,纪仲川把两个小姑娘送回了家,过了一个小时他人才回来,整个人还情绪低落的。
楚怡已经大概猜到了,但还是装作不知道,“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是很高。”
“…刚才我送冬冬回去的时候,大哥和三哥在吵架,”纪仲川话带疲倦,“冬冬一听到吵架的声音就抱着我的腿,不愿意进去。”
“那后来呢?”说难听点,楚怡对纪冬冬的感情并没有纪仲川这个叔叔对侄女的感情这么深,她对她的感情也并不是对子侄的喜欢,而是出于一种心疼和怜惜。
“后来是娘出来把冬冬带进去的,但是进去的时候,冬冬一直在哭。”
“大哥和三哥他们在闹什么?”
“三哥问娘要钱,被爹骂了,然后全家都知道了。”
“要多少?娘给钱了吗?”
被骂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还能吵起来,肯定也是因为一些龌龊事。
所以楚怡问得毫不惊讶。
纪仲川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婴儿床上的大宝,从回来后他就坐在大宝床前,和大宝大眼瞪小眼。
“三哥问娘要五块钱,娘给了他一块钱。”
“然后大哥知道了,就闹起来了。”
楚怡听得心里呵呵,嘴上语气淡淡地哦了一声。
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只能说纪冬冬这个小姑娘可怜,有这样不思进取的父母,让她小小年纪就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