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岱川抿住嘴唇,手上的茶杯握紧了一些。
刘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来:“吃鱼滑粥和蟹黄小蒸包,再等十分钟就好!”
“爸。”严岱川试图将话题扯上正道,“我们先说正……”
“哎呀,急什么嘛。”严颐浑不在意地朝他摆摆手,又问魏阿姨,“昨天晚上的鸭汤还有没有剩下的?要不先弄一碗垫下肚子?”
“鸭汤都喝干净了。”
“哎呀,怎么会这样。”严颐一副昨天整锅汤被喝完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无辜模样,“那南瓜糕呢?南瓜糕还有没有?”
魏阿姨有点为难:“那个也吃完了。”
“羊排也没有了啊?”那边的李玉珂听到这里,也插了一句。
“……”周围人像是划分出了一处自己的小世界,严岱川板着脸,心中多少有点不满。索性坐回去继续喝茶也不说话了,反正邵家的问题最着急的人也不该是他。
他只当父母又在故意耍他,心中正琢磨着等会也得像现在这样慢悠悠地吊一会儿这伙人的胃口。然后冷不丁地,餐厅方向就传来一股让他精神一震的鲜香味。
他立刻挺直了腰,手杯握紧在手上,眼神也变得锐利了一些:“什么味道?”
厨房里的刘阿姨端了个深肚的砂锅出来,砂锅的锅盖虚虚掩着,那股一瞬间就能抓住人心神的香气便从这里起源。
砂锅里仿佛还能听到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刘阿姨将锅搁在桌上,一下掀开了那个歪歪斜斜的锅盖,香气在一个瞬间从锅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开,也成功地将严岱川从孤独的单人沙发中解救了出来。
眼见父母和邵衍的爹妈都已经很自觉地坐上了餐桌,严岱川有点包袱,便慢吞吞装作不在意地蹭了过去,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打在桌上那个其貌不扬的砂锅里。
☆、第十三章
砂锅还留有余热,粥被加热到滚起一个又一个甜蜜的泡泡,刘阿姨小心地把粥盛出来,严岱川注意到桌上有一个特别小的,只比调料碟宽一点点的深碗。
邵衍后脚从厨房里出来,刘阿姨就将那个深碗摆在了他的面前。
减肥?
严岱川扫了眼邵衍确实和以前有很大不同的体型,心中怎么都想不通,只保证这么点热量摄入的人刚才是怎么做到迅速接近且让自己毫无察觉的。
粥入口时,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米饭恰恰好被炖到欲化不化的程度,口感非常地厚实,满口都是鱼茸和瑶柱细腻滑美的清香。粥微咸,鲜甜的海鲜和软糯的大米结合地恰到好处,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一道主食,严岱川却偏偏吃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厚重感。
滚烫的粥落进胃袋,瞬间唤醒了早晨几乎被遗忘的饥饿感,严岱川忍不住在粥咽下去的瞬间再送入口一勺,然后立刻就被烫地哆嗦了一下。
他一边不着痕迹地朝嘴里吸气,一边忍不住抬眼去看邵衍,进餐的速度下意识变慢了许多。
邵衍和用勺子的他们不同,使的是筷子。他筷子拿得很高,吃饭时眼睛一直专注盯在自己碗里,包着银头的筷面在小碗的边沿一左一右迅速轻滑了两圈,然后凑近碗沿送入口中,这期间他的脊背一直挺地笔直,好像在任何时候都绷紧了自己的神经那样,不容懈怠。
邵衍的直觉很强,严岱川的目光自然逃不出他的感知,他抬起头对上严岱川的目光,严岱川愣了一下,这才察觉到自己似乎看了很久,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邵衍眼中却忽然浮起浓浓的笑意,眼神灵活地在严岱川脸上转了一圈,嘴角也意味不明地勾了起来。
严岱川被他这样一看,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对劲了,后背一阵发痒,费了好大劲才控制着没去抓一下。
他有点不高兴,这个邵衍看着白白净净的,怎么接触起来哪儿哪儿都那么古怪?
话虽如此,这个奇葩弄的东西还是很好吃的,严岱川很矜持地只再添了一碗,不像他爸,跟饥荒似的西里呼噜喂下去小半锅,邵父为了和严颐抢最后的粥底,吃饭的动作也瞬间加快了。
邵衍被邵父和严颐吃饭时的声音弄地胃口尽失,抬眼一看,就瞧见严岱川在慢吞吞地吹粥,吹了半天也不说吃进口,顿时更加不爽。
严岱川要面子,吃了两碗后不好再加,心中便一直惦念着刚才刘阿姨说的厨房里还在蒸的蟹肉包。没人好意思催,刘阿姨便也不进去拿,邵衍还真就保持着这样慢吞吞的动作吃完了自己小的可怜的那碗猫食,等他撂下筷子,刘阿姨才跟醒过神来似的转身进厨房去端蒸屉。
严岱川也是服了邵家这一手待客之道。
包子的分量少得可怜,六寸大的蒸笼里不过可怜兮兮的四枚,四喜丸子似的陈列在那里,表皮晶莹剔透,隐约可透见到里面包裹着的琥珀色汤汁。
邵衍慢吞吞吃完一枚,抽了两张纸擦嘴,把自己那份推到邵父面前后起身道:“我吃饱了,各位慢用。”
他说完就朝楼梯去了,一桌人下意识停下了动作目送他离开,严颐回头后探着脑袋朝邵父面前看了一眼:“他吃的怎么那么少?”
“从医院里面出来之后胃口就小了。”邵父扫了眼邵衍那个专用的小碗和笼屉里还剩下的三个包子,叹了一声,筷子却一点不慢地伸了过去,“这孩子现在比以前还挑嘴,刘阿姨的饭都不肯吃了。在医院里吃了一个多月的水果,现在也比较喜欢水果和汤这类的……唔!”
入口的汤包忘了先喝汤,邵父被烫地一个哆嗦,鼓着脸嚼开之后又眯起眼细细地品尝,没忍住耸起肩膀:“这小子往里头放什么了……”
严颐眼馋地不得了,赶紧也夹了一个,先是小心翼翼地咬破皮,浸润了肉馅和蟹黄鲜味的肉汤徐徐滑出,味蕾仿佛一双带有魔性的手紧紧抓住,让他吃东西的动作一下就加快了。
四个包子还不够他一嘴啃的,烫又算得了什么?他这边四个吃完之后邵父那边也才刚解决了邵衍推给他的那部分。正沾沾自喜自己比其他人都要多些分量,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筷子。
抬起头,严颐正眯着眼朝他慈祥微笑:“大妹夫,我记着你是血压高吧,血压高可不能吃太多,七个包子太多了。”
邵父连忙护食:“不不不不不……”
哪知严颐手劲极大,轻轻一拨就把他环着笼屉的胳膊给拨开了,邵父眼睁睁看着一个包子离自己而去,心头大痛,赶忙迅速将剩下的三个纷纷咬皮喝汤。
严颐吃完了一个还想再抢,看到这一幕脸拉地像腌黄瓜似的。
严岱川眼角瞥到父亲又在四下搜寻目标,大感羞耻,默默地加快了吃东西的动作。
*****
邵衍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一屋子人已经吃着他腌的酸萝卜在饭桌上开会了。
他一面进厨房折腾自己中午要送去学校的午饭,一面竖着耳朵听。
严岱川的声线很低沉,语速不急不缓,随时都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我已经查过,接手这单遗嘱的两个公证员跟邵家和廖家都没有直接亲属关系。工作上的接触是有的,但这并不能用作直接证据。加上廖德最近在b市很积极,跟卢家王家都有些往来,没有证据,轻易扳不倒。他们现在也未必会卖严家的面子。”
“怎么已经到这个程度了?”邵干戈很诧异,父亲去世之前,他完全没看出二房一家竟然发展地如此迅速。
“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廖家手上忽然宽裕了。”他说到这里,见大家都了然,这才继续道,“现在邵家遗产的问题主要争议在民间,a省内邵玉帛的关系打点地不错,报社媒体都没有讨论这件事的。但省外议论这件事情的人就比较多了,大部分的人都在猜老爷子之前放出过风的那本只传继承人的菜谱在什么地方。”
“他没给我。”邵父顿了顿,有些黯然,“这样说来,可能真的是我在自作多情……”
“是真是假,证据肯定能找到。”严岱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斩钉截铁,“现在什么都不确定,我这些年在b市也发展出一些人脉,先找点东西把邵玉帛那边气焰压低一点再说。”
“你们要什么东西?”邵衍忽然从厨房里探出头,朝他们挥挥手上的手机,“这个用得上吗?”
一桌人的注意力被他打断,看过来的时候都有些不明所以。
邵衍点开录音把手机丢桌上又进厨房了,扬声器里哗啦啦的杂音、脚步声、探病的问候……
严岱川听了五六分钟,有点不耐烦了,眉头微皱,心想着邵衍给他们听这个是要干什么。
然后忽然间,里头便传来了邵文清毫无预兆的咆哮:“让你们都出去!我有事情单独和邵衍说!没听见吗?!”
大伙儿都愣了一下,邵父邵母睁大眼,脑中闪过一个让他们整颗心都揪起来的猜测。
接下去的发展果然印证了他们的预料,邵文清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哑着嗓子一副威胁的口气:“告诉你,老子不怕你!有本事你就把录音给公布出来,是我让他们干的又怎么样?推人的是丁文丁武……”
一桌的人都寂静了,没一个人出声说话,他们将目光落在手机跳跃的音波拟图上,一个个心思转地飞快。
尤其是严岱川,他几乎瞬间就通彻了其中的各种关节。邵衍军训差点摔死的这件事闹得很大,那时候邵家的大房和二房关系还没坏到这地步,a市的各大媒体报纸争相报道a大这一起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严重失误。李玉珂没出面去安慰邵母,却通过严家的关系对校方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但最后仍旧是没能拿到决定性的证据——毕竟邵衍在那之后就失忆了。
可现在看来,邵衍竟然是什么都清楚的吗?
推他的人是邵文清找来的,丁文丁武有嫌疑却没有证据,邵文清一家现在关系通天,哪怕这件事情被邵衍捅出来,没有证据一样是在做无用功。不,哪怕是有证据了,仅凭借邵父和邵玉帛两兄弟一夕之间骤然区别开的社会地位,事情就未必会朝着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方向去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