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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有你自己的意义。”
  她声音缓缓,严追倏尔回神,自己刚刚竟然把心下的问题说了出来。
  山里蚊虫多,虽不能近卷耳的身,可严追身上已经被咬了大大小小许多的红包了。
  卷耳在他身边坐下,她摘了身旁的一朵绯红色的野花,声音懒懒响起。
  “你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的存在都是这世间唯一,自有其定理命数。”
  这附近是荒地,杂草野花五颜六色的野蛮生长,卷耳从到这里开始目光就一直留在这些东西上。
  严追闻言抬首,嘶哑着问。“那我的意义是什么?”
  等死的人,还有什么意义。
  卷耳心中嘀咕,渡劫的意义自然是让你功法更上一层楼。
  可她当然不能如此说,听他这样问,便只能在脑子里快速编了几句,口中温和道:“自是为了我。”
  严追看着她,目光茫然。
  ……
  下山的路不好走,不管是背还是抱,对阎君来说都不是那么尊重,卷耳只能用手掺着他,两个人蹒跚下山,仿佛要在这不见天光的小路上,走上一生。
  ……
  严追的病药石无医,甚至隐隐有越治越重的架势,卷耳知道这是劫数的缘故。
  这病便是他的劫,自然是治不好的。
  不吃药,他每日吃的东西便只有卷耳的一碗汤了。
  “阿追?”卷耳给他擦了擦唇边的汤渍,“想什么呢?”
  少年身形单薄,夏**衫薄,他靠在床头喘息片刻,身上骨骼都清晰可见。
  他目光对上卷耳美艳容色,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卷耳一顿,“嗯?”
  “你是祖母买回来的,如今她死了,你便可以离开了。”
  他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眼中神色,口中继续道:“等你有空便去祖母的房间找一找,你的卖身契应该就在她的卧房里。”
  领了卖身契,她便自由了。
  那人听了他的话却摇头,“不在。”卷耳在笼袖种掏出那张薄纸,“在我这。”
  严追身子一僵。
  她竟然如此急不可待。
  “这是婆婆生前便给我的,那时我没离开,现在也不会。”在他无波的视线里,卷耳继续道:“我答应她会照顾你,便会做到。”
  卷耳估摸着,这少年应是失去了最亲的人,心底留了些创伤。
  作为陪了他两个月的自己,自然是不希望失去的。
  唯一之所以称为唯一,便是因为珍贵二字。
  严追只有孟姑娘了。
  看他沉默,卷耳想了想,又道:“我是婆婆买回来的人,婆婆不在了,我便是你的人。”
  “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她语气淡淡,确是陈述着事实。
  老娘都陪了你好几千万年了,也不差你渡个劫的这几年。
  严追不知她心中所思所想,闻言只是肩膀下耷,眉目都缓缓松下来。
  没人听到他心底松了口气的声音。
  ……
  严追的身体愈加消瘦,卷耳明白,他的大限该是快到了。
  中秋这天,月亮圆盘一样垂在天边,卷耳扶着严追坐在屋檐下,举着手里的东西得意道:“我做了许多月团,你可要尝尝?”
  孟婆出品的月团,这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月团用的材料是卷耳白日去镇上买回来的,不是用术法做出来的,是以味道格外香糯。
  严追今天的脸色似乎格外的差,他张口咬了几下手里的月团,眉眼微微下耷,看着和顺极了。
  “好吃么。”
  少年瞧着乖,卷耳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干枯的发。
  他低声说,“你去屋内的柜子里,把那个布包拿出来。”
  卷耳颔首,等她抱着那带着香气的包裹出来时,月下少年回眸望她,似有秋风不却美人面。
  他一笑,便胜过琼华宫阙。
  卷耳回过神,压下那一瞬的心神澎湃,只问道:“这是何物?”
  似乎带着……香?
  “你打开看看。”他目光闪了闪,耳根有些红。
  卷耳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拆开了那个包裹。
  是……五颜六色,一大把的花。
  “我见你似是格外爱这些鲜艳颜色,上午你不在,我便去山上摘了这些花来,想来你会喜欢。”
  “你可……喜欢?”
  他声音忐忑。
  卷耳缓缓眨了眨眼。
  严追身体虚弱,她有些不敢去想,他是怎样拖着身体去采来这些花的。
  怪不得他今天的脸色格外的差。
  但卷耳确实喜欢这些鲜艳颜色。
  因地府太过仓皇,万万年的见久了,枯燥寥落的很,所以她着红衣,爱浓妆,只因这些艳丽色彩能填上眼中灰白。
  这少年虽不懂各种缘由,此举却让她心里酸软的想笑。
  “我很喜欢。”她勾唇,那被刻意掩下去的瑰丽容貌顷刻便明媚起来。
  严追神魂一晃。
  卷耳捻了一只淡粉花枝插在头上,伏在严追身边抬头,露出明媚笑颜,“好看吗?”
  严追缓缓抬手,轻轻抚过那只娇艳花朵,喃喃道:“好看。”
  ……
  ……
  第78章 阎追(4)
  冬日来临时,严追的身体便每况日下,卷耳夜里不再敢悄声回地府,唯恐一个不留神,少年就死在了她身边。
  睡梦里,少年瑟缩在被子中直发抖,卷耳看着他脖颈间的那颗颜色鲜艳的印鉴,心底沉了沉。
  这一世,应该快结束了。
  严追似有所感的睁眼,与卷耳复杂的眼神对上。
  “......”
  “怎么醒了?”卷耳伸手替他掖了被角,不经意擦过少年尖削下颚。
  严追呼吸急促,喉间甚至可以听到隐隐的呜咽声,卷耳蹙眉摸了摸他的脸。
  很烫。
  他目光怔然,卷耳干脆伸手连人带被子一起裹紧怀里,温声说,“不怕。”
  严追在她怀里缩成一团,脖子软绵绵的靠在她颈窝里,冰冷呼吸洒在她脖子上,让卷耳这个不怕冷的人都觉的有些凉。
  他哆嗦着点头,“我......不怕。”
  卷耳功法属寒,自然也不能帮的上什么忙,她只能收紧了箍着他的力道问,“这样会不会好些?”
  少年身上隐隐萦绕着浅浅红雾,在暗夜中缓缓散发出光亮,卷耳抱着他的手一顿,闭了闭眼。
  裹在被子里的人轻轻动了动,低声说,“你为何对我如此的好?”
  这……便算好了么。
  卷耳抿唇,“谁让你收留我了呢。”
  谁让你给了我二十颗神元丹呢。
  “那,等我死后,你打算去哪?”严追勉强抬着眼皮跟她说话,月光缱绻映照出他苍白面色,将死之人面上却无忐忑惶恐,若真要说有些什么,便是......不舍。
  卷耳闻言垂眸,“自然是回我该回的地方。”
  “你说,人有来生吗?”严追无意识地在她颈窝蹭了蹭,眷恋至极。
  卷耳未发觉他动作,闻言只是怅然,“应是……有吧。”
  可一入轮回前尘皆忘,便是有来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等我死了,可还能见到祖母?”他似是笑了,靠在她颈间的头轻轻动了动,冰凉唇瓣擦过她温软皮肤。
  那触感细腻,卷耳一僵,“你很想见她吗?”
  严追缓缓抬手抱住她,声音越来越低,“嗯,我想她了。”
  若他今年三十岁,他或许见过天涯烽火,踏遍山川,也爱过人间桃花。
  可他今年十六岁,不长的年岁里,除了这一处萧条小院,便是与他相依为命的祖母。
  后来......后来又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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