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她与燕王荣辱与共呢!
明炤那个笨蛋,难得听了回墙角,被追杀一回,却是连这个重点都没听出来。
正如令嘉之前所言,此地是西华行宫,是皇帝内宫,若真出现横死之人,即便是个地位卑微的宫女内侍,依旧会引起旁人诸多揣测,甚至是皇帝的注意。
与之相对的,萧彻和淑妃幽会这事被撞破反而没这么紧要。
像这种皇室内部的丑闻,若真揭出,萧彻和淑妃会不会有事尚且两说,但那揭破的人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故而那些偷听到的人十有八九是不敢说出的,即便说出了,以令嘉看来,就皇帝那偏心的劲,萧彻十有八九能安然脱身,只淑妃大约会倒霉了。
为了这么丁点破事就在西华宫里杀人灭口,要么是萧彻疯了,要么就是他要封住的事是另一件事。
——他在寻查宣德皇后的旧人,或者说,他在寻查某个秘密。
从明炤的复述来看,那淑妃分明说过宣德皇后的旧人多半给了公孙皇后,而公孙皇后正是萧彻的生母。然而萧彻却舍近求远,反而让淑妃去查,或许是他觉着从公孙皇后那里无法如愿,又或许是他想瞒着公孙皇后……
反正不管是哪个原因,萧彻是不欲让人知晓他在查宣德皇后旧人这件事的,甚至到了在西华宫也要动手灭口的地步。
令嘉不知萧彻要查什么事,也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忌讳这事,令嘉也没有兴趣知道这些破事,但她是认可萧彻的智力的。
令嘉的六哥曾与她通信,无意间提起过萧彻几句,评语是“燕王其人才具生于天心,行以正道,计出六奇,真乃为兄生平所见第一人”,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令嘉估摸着他对爹都没那么服气。
不过嘛,那信后面有着陡转的笔锋,“惜其才高德重,所谓完人,莫外如是,愚兄近之,只觉战战兢兢,自惭形秽,实不敢交也。望七妹明鉴之,交友选婿,才德固重,然,可亲之人方为首选”。
令嘉当年看了信,被她六哥这委婉的用词逗得乐了半天。
令奕那话说白了就是“燕王这小子表现得太无懈可击,心思太深沉了,老子打死都不敢和他亲近,就怕哪天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七妹啊,你选丈夫时一定要擦亮眼睛,像这种看着什么都好的货绝对要不得,选人还是选个实在点的。”
忽略令奕最后那乌鸦嘴一般的反谶,令嘉对他看人的眼光还是信的。他既然对萧彻那般推崇,萧彻的才智绝对是过人的。
他既然会下了灭口的命令,那么即使现在还没通过气,令嘉也就认可他的判断,他和淑妃那事有着封口的必要性。
明炤是她的侄女,有她保证绝不会乱说,萧彻应是会给傅家一个面子。
而道诚武艺高强,精于医术,心生九窍,既然最初的时间里,万俟归没能拿下他,他便有了防备,令嘉完全不看好萧彻后续能成功弄死他。不过他出身孤儿,又身处方外之地,令嘉也不觉着他会掺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乱事。
最后就是陆锦了,她反而是最好办的一个。
虽说出身高,但如今正是地动之后,四处人仰马翻,乱得一塌糊涂,有的是办法把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叫陆家发现不了真相,于是只能自认倒霉。
只可惜——
“陆三娘,我不欲杀你,可你听了些不该听的,殿下不欲那些事外传,所以——”
“我要死?”陆锦面无人色道。
“不,我说了我不欲杀你,所以你要给我一个你不死的理由。”
陆锦目光遽然一亮,“我保证,保证那些话我不会……”
令嘉叹着气打断她,说道:“只言片语,何其薄也,纵使我愿信你,也难取信于殿下。”
陆锦茫然道:“那,那我要怎么做才可以?”
令嘉淡定道:“这就是我一开始问你的问题?倒不成想让你拿来反问我了。你若想不出,那也简单,来人……”
“等等,等等,我想,我想……”陆锦连声喊道,生怕一个晚了,就叫人咔嚓了。
令嘉从善如流地停下声。
看着陆锦焦头烂额的样子,令嘉不禁感叹她的好运。
若非道诚那小子护她护得周密,她怕是早被万俟归给弄死了。
起先,道诚为何那般急地要来别院那报平安讯?不就是为了将她地动后还平安的情况告知陆家兄妹,让万俟归心生顾忌,免了她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地动里。
道诚为防他离开后,万俟归对她下手,还打着弯让明炤出来压住万俟归,让他不敢动手。
再接下来,道诚向令嘉报讯又特意隐去萧彻那截,就是知道她也会动杀意,所以故意误导,省得她提前做好下杀手的准备。如今陆锦人都进了熙和殿,再让她死,再想洗去嫌疑已是麻烦许多。
而道诚和令嘉摆明车马地要保住陆锦,令嘉还是决定给他这个面子,放陆锦一马。不说两人那便宜师姐弟的廉价情谊,只道诚这人武功高、医术精,偏还身无挂碍,若是可以,令嘉绝不愿得罪这样的人。更别说,在道诚之外,还有陆斐、明炤的面子在。
不过生路虽要给,但怎么着也得从陆锦身上弄到能让萧彻点头的“诚意”保证才行。省得令嘉这边放了她,回头她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哪些小事上。
就在令嘉等得快不耐烦时,陆锦终于开口,她一张小脸上尽是肃色,她道:“我告诉王妃一个秘密,其实我能梦到未来。在我梦里,将来官家会废太子,立燕王,最后燕王殿下会登位,所以王妃放心,我绝不敢得罪燕王而将听到的事外传。”
令嘉拿诡异的眼神看了陆锦好一会,问道:“你既然能梦到未来,那你可有梦到这次地动?”
陆锦语塞,心中却是满满的冤屈,哪个穿越者会吃饱了撑的把古代的一场地震给记住,历史课又不考这个。别说古代的地震可,就是现代的,你随手抓个人去问问“x山大地震是哪一年哪一月那一日发生的”或者“x川大地震是哪一年哪一月那一日发生的”,估计都有很多人答不出来。
不过心中虽有千万槽想吐,陆锦面上还是强自镇定道:“没,我梦见的多是一些大事。”
令嘉挑眉问道:“这等地动都不算大事,那不知三娘梦到的都是何等大事?”
陆锦这会心里的忧伤都快流成一条护城河了,她是真的知道很多的“大事”,比如过个几年眼前这个燕王妃会生一个儿子,再比如这个孩子过几年又会被太子毒死,以至于太子被废,她老公上位,再再比如她会产后急病而死,导致她老公发疯,杀了n多人去给她去陪葬不说,还花了n多民力去给她修了个超有名的坟。再再再比如,她老公还会因四处征战,耗费民力太过,逼得民心不定,最后被她小儿子造反给干掉了
这样的大事,她敢说嘛?敢说嘛?
陆锦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讪讪之言:“王妃,你和王爷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
闻言,令嘉微微一笑,说道:“这天下的孩子不是男就是女,三娘这话说的未免太过讨巧了些。不若说得再细些,比如这个孩子何时来?今年?明年?亦或者数年后?”
陆锦张了张嘴,没说话,心里疯狂地盘算起来。
照着历史,文昭皇后死的时候是三十岁?不对,古人算年龄好像都算虚岁,那是二十九吧……那是燕王刚刚登位的时间,好像是在她那儿子被毒死的……一年后?还是两年后?对了,她是产后死的,怀孕也得有十月,儿子死了应该没那么快有心情怀孕,算两年吧,也就是二十七丧子……电视剧里那一瞥,扮演她儿子的那个小演员看着是几岁?五岁?六岁?七岁?神啊!小孩子怎么长得都差不多大啊?
令嘉似笑非笑地看着陆锦,看得她额间直冒冷汗,最后狠狠心,选择了折中,说道:“会在四,嘶,五年后到。”
陆锦心道:好险!好险!差点忘了她现在说的十七岁是虚岁。
令嘉轻笑道:“五年?五年后怕是三娘都出嫁了,三娘还是说些近点的事吧。”
近点,近点的还有什么事啊?
陆锦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有今日,她当初就应该把那些拿殷武帝和文昭皇后当主角的坑爹雷剧看上个一百遍啊一百遍。
不过也实在不怪她,那些坑爹的睿智剧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看不下去。
文昭皇后在里面被演成一个人见人爱的玛丽苏不说,智商还直接跌破八十大限,在大殷和北狄前线开战的时候,居然敢带俩使女就往前线跑,然后被北狄王子俘虏,又上演了令人各种胃疼的神剧情。
……
等等北狄,打仗……
对了!
陆锦脱口而出:“再过两年,额,或许三年,大殷就会打下北狄。”
一直从容笃定的令嘉遽然变色。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信息量很大,我提前剧透一下。小陆知道的和历史的真面目差了一道化妆ps的流程,所以真真假假还请自己分辨。
剧透一下,小陆吐槽的那部雷剧九成九都是假的,但是在男二的人选上是蒙对了的。
这也算男二小哥的第二次出场了吧。
还有虽然距离完结还有很多很多,不过喜新厌旧的我已经开始构思下一本书了,目前成品是两个文案,无聊的可以去看一下,要是觉得有趣就点下收藏,等这本完结,我看哪本收藏高,就开哪本吧。
第57章 运也命也
令嘉微垂的眼睫遮住了她眸中的沉思,面色平如静水,其下却有深流暗动。
陆锦打量着令嘉的神色,默默缩了缩脖子。
不知为何,令嘉的神色分明是极为平静的,可她看了,却是忍不住寒毛耸立。
好一阵之后,令嘉终于抬眸看陆锦,这次她再没了闲话的心情,拿出一个早准备好的蓝瓷小瓶,打开来,倒出一枚深褐色的药丸,递给陆锦,“吃了这个吧。”
“……这个是什么?”陆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不管是什么,你都要吃的,不是嘛?”令嘉平静地反问。
陆锦脸色数变,接过那枚药丸,细细打量。
其实不用令嘉说,读过这种小说的她也能猜到这药不外乎那么几种。
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理来说,她应该吞了这颗药,保住眼前的小命再说。
可药到了嘴边,她又不禁犹豫,然而待对上令嘉那双沉静无波的杏眸,她心中忽地一颤。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感杀了她。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那个历史上除了美貌之外再无其他记载的文昭皇后,也不是电视剧里那个脑残圣母玛丽苏,她是傅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是燕王的嫡妃。
陆锦抛却犹豫,一口咽下那枚药丸,然后而是苦笑着看向令嘉,“现在,令嘉姐姐可以与我说说这药丸到底是什么了吧!”
见她如此干脆,令嘉倒是松了口气。倘若陆锦真的表现得不配合,再是不愿,令嘉也只能选择处理掉她。
越是表现得强硬有骨气,这样的人就越难认命,自然也就越难守住口风。反而是软弱——也可以作理智,在这个时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品质。
令嘉说道:“此毒名‘牵丝戏’,中毒者即如傀儡一般受制于牵丝。你可以看看你的右足足心,涌泉处应有一红点。此毒半月需服用一次解药,若逾时不用药,红点便会向下长出红线,每过一日便长一寸,线过三寸,则药石无医。”
陆锦白着脸问:“可有彻底的解法?”
“有。”还不待陆锦松口气,令嘉又道:“只是这毒用了滇地的秘法,即便是道诚那小子也是解不开的,你也莫妄想了。”
“……我哪敢如此作想。”陆锦讪讪地说道:“只是这一月一次的解药,我该怎么拿,从王妃你这拿吗?”
“东市有一家果饯蜜饴的铺子唤‘甘温堂’,你每个月过去买一盒金丝党梅,里面会有你要的解药。”
陆锦匪夷所思地看着令嘉,若非那张美得无可挑剔的脸摆在那,她几乎要怀疑眼前的是否是真人了。
这位出身高门,金尊玉贵的燕王妃在这方面体现出来的业务熟练度也太高了吧!
令嘉察觉到她的眼神,只作不知地继续说道:“嘴长在你的身上,你若非要和别人说,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但凡外面传出些许风声,我只当是你传的,那药你也不用再领,望你谨记。”
陆锦默默听着,听完她有些艰涩地问道:“……王妃可会用这毒要挟我做一些事?”
令嘉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指天为誓:“苍天在上,傅氏先祖为证,傅令嘉往后若以毒威迫陆锦为驱使,若有违背,则生除此姓,身历百劫,死不入祖地,不受祖庙。”
陆锦木愣愣地看着令嘉。
这可是敬天地畏鬼神的古代,对这里的人来说,誓言可以说是有着莫大约束力的,而越是毒誓越是如此。傅令嘉这个涉及了生前身后的誓可以算是最毒的誓言之一了。
正因如此,她不明白处在绝对上风的傅令嘉为何要许这样的誓。
令嘉收回手,语声平静地说道:“给你下牵丝戏不过是保你命的无奈之举,并无胁迫之意,只盼此誓能叫三娘放心。往后只要你能守口如瓶,则一切皆如寻常。而那牵丝戏,若你第一个预言属实,那自会有解去的一天。若是相反——我也会寻个机会给你解开,不会叫你陪葬的。”
“王妃不信我之前说的?”
令嘉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道:“你的梦或有神异之处,而令你自己深信。我问你,你可梦到过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