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吏部报道前,胤祯单独被皇阿玛召见,原以为皇阿玛是要交代他在吏部要如何如何,哪成想老爷子只是把他拎过去给批了一顿。
“在兵部这些时日,你太让朕失望了,堂堂贝勒有什么好畏首畏尾的,朕让你去兵部,不是让你三天两头开小差去的,也不是让你找个清闲地方看书……”
胤祯没吭声,老爷子就是事儿太多,争也不行,不争也不行,反正就没哪个儿子能真正让皇阿玛满意,训斥就训斥呗,反正挨一顿训斥身上又不掉肉。
康熙这辈子阅人无数,别说十四了,就算是太子他们,在他面前也是藏不住心思的,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小子的态度。
原本只是做做样子训斥一番,让十四里头有点数,也让旁人心里有点数,可瞧十四这模样,心里多的火现在是真出来了,越训越窝火。
老八那样的出身,都敢撬直郡王的墙角,他虽然不喜老八,但不得不承认老八是有几分能力的,敢正面跟直郡王杠,也有胆气,只是太有野心了。
十四可以没有野心,但是不能没有胆气,他的儿子哪能畏首畏尾的像只老鼠,十四好歹也是个贝勒,论出身、论身份,哪一点儿比老八差了。
在兵部那个怂样子,半点儿都不像他的儿子。
胤祯都快被老爷子给训懵圈了,虽说没有阶品,但是从兵部到吏部,对他来说应该算是高升吧,怎么到皇阿玛这儿没有勉励,只有训斥。
他最近也没做什么,在兵部老老实实的,没去往直郡王伤口上撒盐,就算大婚后日子抛费了些,但是跟皇阿玛和太子比起来应该还好吧。
他和福晋用的不过是一些稀罕物,皇阿玛和太子用的可都是传了千百年的珍品,那都是应该放进博物馆里陈列的,哪能随意挂在墙上、摆在屋里,这阔气程度,绝不是几面玻璃能比得了的。
康熙嘴皮子是真厉害,整整训斥了差不多得有一炷香的功夫,中间都不带停歇的,也没喝口水润润嗓子。
胤祯都挺老爷子累得慌,他大概也听明白了,就是嫌弃他在兵部做的不好呗,什么差事也没轮上,平白耽误功夫了,而且还胆小懦弱,一点也不英勇,皇阿玛对他特别失望。
胤祯特别想问一句,皇阿玛对哪个儿子不失望,清闲的就只有他一个吗,五哥、七哥、九哥、十哥、十二哥、十三哥,现如今不都跟他一样闲着。
八哥倒是没闲着,也没见过皇阿玛对八哥如何重用啊,还不如往年呢。
直郡王和太子那是没法放一块比较,在老爷子的心里,这一个长子,一个嫡子,都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他们底下的这些儿子们是没得比。
大概是说累了,康熙也总算是话锋一转,说到正经事儿了。
“你都已经大婚了,切不可再像在兵部时一样,到了吏部好好办差事,你不是说满汉一家吗,那就按照你的标准来,在丰台大营的时候不是做的挺好。”康熙有些无奈的道。
他都不知道十四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老五不争,那是因为被太后抚养过,科尔沁女子抚养长大的皇子注定不能再有什么作为,老七那是先天有疾,老十出身仅次于太子,不能出头,那性子也不合适,他给老十赐婚蒙古,实际上就是在保老十周全了,十二这不是太后养大的,但是被皇祖母身边的苏麻喇姑养大的,也跟科尔沁脱不了关系。
十三好歹也是为自己争过,十四算怎么回事儿,整天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相信十四没有野心,但这也太没有野心了,好歹想着往上升一级,贝勒上边还有郡王呢,郡王上边还有亲王呢。
他要是想让所有的儿子都没一丁点儿的野心,都只想窝在自己的宅子里过日子,那何必让他们在上书房苦读,何必让他们去演武场上受苦,又何必让他们入朝参政,早送到后妃宫中娇养着不就行了。
难不成在十四心里头,他这个当阿玛的就希望儿子们个个都胸无大志。
原本他是觉得胤祯在丰台大营做的好,所以才将其调往兵部的,丰台大营只是一小部分,在兵部才能影响更多的人,十四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公平公正,那很好啊,就从兵营开始,一点点的改变。
可这熊孩子去了兵部什么事儿都没办,亲自去监工自己贝勒府的施工,最后还建成那个鬼样子,跑庄子上种地去,收了东西还眼巴巴的送过来,他是缺那点花生,还是缺那点青菜。
皇阿玛刚刚说了那么多,都不如最后这一句来得有用,胤祯总算是明白皇阿玛真正的意思了,知道去吏部该怎么做了,就是把在丰台大营的精神拿出来,放在吏部。
这好办,他不怕得罪人,就怕搅进夺嫡的漩涡里,能让皇子毙命或是圈禁的,也就夺嫡这一件事儿了。
第36章 二更
吏部,不是躲清闲的地方,尤其是到了年底,全国各级官员的考评都要经吏部之手,每三年就会有一次官职的变动,是升官,还是降官,亦或者是平调,还是原位不动,大部分都是根据三年的考评来的。
在胤祯之前,还从来都没有过皇子阿哥入吏部的先例,所以他也没有旧例可循。
不过皇阿玛已经给他指明道儿了,他来了吏部不是为了跟诸位大臣打好关系的,也不是过来提携自己人的,而是为了尽可能的公平,就如同他在丰台大营做的那般。
胤祯需要给自己塑造一个刚正不阿的形象,他年纪轻,即便是皇子阿哥,也有可能被人糊弄,所以必须要拿出架势来,认真办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尽可能的避免一些麻烦。
四哥的冷脸就很好用,经过上次模仿八哥,胤祯已经很好的掌握到了模仿的精髓,无需太过刻意,最重要的是态度,态度模仿的对,就足以糊弄过去一大堆人,照样全搬那是不行的,还得要灵活。
四哥在户部经营了那么多年,可他在吏部却是半分的根基都没有。
他可以端着一张冷脸,也可以做出一幅刚正不阿的态度来,但该软的时候也得软和点儿,得让大伙知道他无意针对各位,只是眼睛里不揉沙子,对事儿不对人。
胤祯软和的地方都在衙门之外,出了衙门,他给不少同僚送去了青菜,福晋不知从哪淘换来的新鲜的水果和蔬菜,让他在庄子里收的那些青菜没了用武之地。
当初他们兄弟几个,虽然种地的时候一直磨磨蹭蹭,但去的时间多,还是种了挺大一块面积的,五个人平均分配下来,除去送人的,自家还都剩下挺多,足够过冬的了。
如今自家是用不上了,之前该送的人也都送了,与其存着占地方,还不如送给吏部的各位同僚,那些东西又不贵重,没有拉拢人的嫌疑。
他不过是想要表明自个儿没恶意,并非不懂规矩的中二少年,只是刚正了些。
入了吏部,胤祯的作息也跟自家四哥往年差不多了,不迟到,不早退,在衙门里忙得要死。
当然跟现在的四哥还是没法儿比,能接连好几日直接住在衙门里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兄弟们当中也就只有四哥了。
胤祯白日要去衙门,连午膳都是在衙门里用,不过都是府上的人给送过去,吃食精细,荤素搭配合理。
福晋可是在自家府里养了郎中的,每隔半个月就要请一次平安脉,饮食上要注意什么全听郎中的。
明明他们二人都还未满十五周岁,但已经开始养生了,比额娘都惜命。
胤祯早好几日,就把自己的私房钱全给了福晋做家用,不过就他看到的府里的消费情况而言,那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私房钱怕是用不了多久,若还想要维持现在的生活,只能是福晋自己往里添银两了。
说真的,他特别好奇,自家福晋到底有多少银子,不说旁的,就房间里那些常常更换的牡丹花,在冬日简直要成一景儿了,他都没发现这个季节京城哪有卖牡丹花的。
他白日不在府里,整个贝勒府就只剩下福晋一个主子了,想下帖子请人来赏花也行,或是邀几位闺中密友说说话也行,实在闷得慌了,就去找五姐或者是几位嫂嫂,哪怕是回娘家呢,感觉都还在预料之中。
但折腾他的马厩和演武场算怎么回事,也不能算是折腾,只是他的马厩里多了十几匹好马,烟雾场上的靶子,也好弓箭,也好木桩也罢,都给升级了。
讲道理,工部不会弄一些劣质品来糊弄人,毕竟他也是给了银两的,皇阿玛的安家银子,建一处出贝勒府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福晋出手明显就比工部高大上多了,质量堪比宫里头,好在这些东西没有所谓的规格之分,也就没有僭越。
好不容易等到休沐日,九哥之前说过的聚会终于能约起来了,冬日去泡温泉才正合适,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所有人都带着福晋一起去。
琉璃已经很适应婚后的生活了,出嫁后远比在闺阁的日子舒服得多,好多的物件,她未出阁的时候都不能拿出来,不是没有,也不是瞒着阿玛和额娘,而是根本就不让往外拿。
这后世远比她们那时候的规矩大,臣子家想用点稀罕东西都不敢,不难想象,官员都如此了,商人又会胆小到什么程度。
还好她是嫁进了皇家,以前只能拿来卖的东西,如今也可以大大方方摆在自己屋里了,而且是一步到位,直接拿最好的出来。
贝勒爷远比她想象的要宽容的多,大婚都已经多半个月了,但是一点点的在试探贝勒爷的底线,吃穿用度都在慢慢的做改变,现在看来,他们果然是命定的夫妻,在很多方面想法都是一样的。
正好趁着休沐日要去庄子上,她要把卧房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专门用来供奉财神爷。
爹爹当年自从贩卖琉璃起家开始,便日日供奉财神爷,连同她们小辈一块,也从未落过一天。
可惜这辈子,她连财神爷的道场都未去过,阿玛和额娘更是不允许她在家中供奉,只能让人在城外建了财神庙,时常施粥,让更多的人来信奉财神爷。
可这远不如自己亲自供奉来得虔诚。
还是嫁了人好,贝勒爷显然是个好说话的。
虽说对方把贝勒府的一切都交由她来打理,但琉璃还是觉得自己应当问一问,别到时候进去瞧见财神爷的神像,再把人给吓着。
要去庄子上的行李有福晋打理,胤祯只管给自己挑几本书带过去,以往他看的都是兵书,现在是什么书都看,不太挑种类了。
就像九哥,以往只喜欢研究西学,可设计出来的战车式样至今也没被造出来,人也就跟着心灰意冷了,连西学都被放到一边去了。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也就是能在丰台大营待待了,想要领兵打仗几乎不可能。
“……把房间腾出来,供奉财神爷的神像……”琉璃现在也知道,供奉财神爷不是家家户户都做的事儿了,是以,这会儿说话的声音还挺小的。
胤祯怀里边儿还抱着书本呢,一时没太反应过来,“福晋可是想在院子里弄一处小佛堂出来,就是跟四嫂一样。”
抄写佛经、拜佛、捡佛豆……这些在女眷当中,几乎是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别提多寻常了。
而且一个人是否信佛,仿佛也成了判断品行的标准之一,信佛之人就跟额外加了十分一样。
福晋虽然看起来跟大多数女子不同,但可能信佛这一点是相同的吧,还能在女眷当中找找共同话题,总不能一直跟人家聊牡丹花吧。
胤祯还是挺能理解的。
“是供奉财神爷,不是佛堂,爷可是想在府里弄一间佛堂?”琉璃有些犯难。
这道家的神仙跟佛家应当是不能放到一起供奉的,能不能放在一个府邸当中,她也不晓得,只能去道观或者寺庙里去问问了。
财神爷,胤祯这就有些不太能理解了。
“福晋可是手里头有不少生意,完颜家不是也有佛堂吗,难不成供奉的也是财神爷?”
不应该啊,他虽然没有去完颜府上瞧过,但明泰没必要拿这事儿骗他,他既不信佛,也不信道,这事跟他没关系。
既然已经大婚了,那便都是自己人,琉璃也没想瞒着,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把这么多东西都搬到府里来,贝勒爷既然问了,那她就老老实实的答。
自己人何必瞒着。
能够被盖棺定论成自己人,胤祯若是知道的话,可能还会挺窝心的,但这会儿他心里边只有震惊。
自家福晋的商业版图,比他想象当中的完颜家的商业版图还要大。
本以为那些东西都是陪嫁,搞了半天原来是福晋自己的东西。
一时之间,胤祯也不知道是该震惊于福晋的商业天分,还是应该为完颜家养孩子的方式感到震惊。
有这么养女儿的吗,皇阿玛养女儿,不说不管不顾,也没差了,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那就全照规矩来。
完颜家养女儿的方式可真够大胆的。
“我能问一下福晋现在有多少资产吗不说有多少银子,也不说有多少生意,固定资产能说吗?”胤祯纯粹只是好奇。
上辈子他好歹也算是富三代,自家爷爷那也是起于微末,能打拼出一份家业来,在做生意上那也是很有天分的了。
这类人确实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反正他是没爷爷的本事,也没福晋的本事。
“有四个庄子,主要还是为了供应日常所需,像是我们平日里所吃的蔬菜粮食,还有时常更换的牡丹花,还有一些新鲜的肉类,铺子倒是不多,也就才只有五个,好多都是租了门面来做生意,良田就只有陪嫁来的那百亩,宅院也就只有一处三进的宅子,还不是在京城。”
琉璃把自己的那些资产抖落的够干净,不是她没有防人之心,而是外人和自己人不同,都已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自己人了,就没必要瞒着了,更何况她看贝勒爷的内心很是强大,应该接受的来。
内心强大的胤祯,确实能够接受的来,若是新婚之夜福晋跟他说这些,他信不信暂且不说,但肯定会震惊的不行。
如今,实在是已经习惯了福晋的阔气作态。
“那便供奉财神爷吧。”胤祯点头,生意人都这样,他上辈子的时候,家里祖传三代都供奉财神爷,看来哪个年代都是如此,也不知这风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
贝勒爷能接受这事儿,琉璃自觉旁的大概也能接受,晚膳便又让人多添了一道菜。
不用福晋介绍,胤祯自个儿也认出来了,这模样,这色泽,发菜嘛,因为谐音‘发财’,所以一直都被受生意人喜爱。
这又是财神爷,又是发菜的,看来自家福晋确实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能把生意做到这份上,实在让人敬佩。
更让人敬佩的还在后头呢,俗话说的好,四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凑到一块儿,准确的说是妯娌五个,也应当是平静不了。
果然,中午的时候,五个人就喝醉了,喝醉了也不回去休息,而是要去骑马打猎,下人拦都拦不住,所以才找他们求助。
寒冬腊月,山林子里有积雪都还没花呢,多大的心才能跑进去打猎。
胤祯头一次知道,自家福晋醉酒后是什么模样,几位嫂嫂只是说着要去骑马,这位马鞭都已经拿在手里了,鞭子甩得啪啪作响,没人敢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