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姑娘……”闵源又要顺着自己往下说,被大夫人打断,“你说的我听见了,那姑娘是个狐媚子,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出身。”
“是啊。”闵源皱着眉感慨, “小五对心远义气,自是没的说,但我那弟弟是个糊涂的,平白连累了小五。”
“那我问你啊,这婚是退了没退啊?”
“退了。”
“既然退了,这姑娘可就跟你们家什么关系了……”大夫人目光盈盈,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能噎死人。
闵源一愣,旋即嘶了一声,“话不能这么说,婚虽说是退了,可心远那不是还没死心嘛。”
“等小五来了,我问问他。这人要真是心远送来的,那也得心远来接走,咱们谁都不能替他做这个主。”
大夫人这么做倒不是有意护着陈茗儿,在她看来,凡事都得讲个礼,既然是沈则答应了闵之,就不该失信于人。
“夫人你这是……哎呀……”
闵源急得不行,嘴上又不敢乱说,端起茶碗一连灌了几口,大夫人笑盈盈地把帕子递过去,贴心道:“慢点喝。”
外间的婢女唤了声“五爷”,片刻,沈则一撩帘子不慌不忙地进来,瞥了闵源一眼,不冷不淡道:“我还没找你,你还先找上门来了。”
闵源只当沈则是为了闵之,讪讪道:“你就不管答应闵心远那个糊涂东西。”
沈则坐定,手肘撑着陶案,冷声:“把人从我府上绑走,直接送去了鄂琛那儿,鄂琛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没数吗?你真是仗着自己是京兆尹夫人,目无王法。”
闵源也是丞相府的大小姐,被人这么数落还是头一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虽然恼怒,却又不敢发作,她心里清楚,闵家根基尚浅,她的父亲虽有个右丞之位,实权却被沈从的枢密使分去大半,更何况沈家四代,军功卓著,又是皇后外戚,实在是比不得。
大夫人也觉得沈则过了,悄悄瞪他一眼,这一瞪,瞪出些古怪来。
“咦,你转过来我看看,”她伸手去拨沈则的肩膀,“你嘴唇怎么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狗子:这下好了,全世界都知道我初吻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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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碍,”沈则拇指蹭了一下嘴角,面不改色地撒谎:“鄂琛这个王八蛋还想跟我动手。”
闵源呵了一声,“怪不得人都差点让你给废了。”
虽然知道自己那一脚够受的,沈则尤觉不足,怒气不减:“废了也活该。”
闵源瘪瘪嘴,“也就是你了,鄂琛再怎么样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哑巴亏?”沈则看着闵源,轻笑一声:“他还敢觉得自己吃亏了?那我得让他见识见识到底什么叫吃亏。”
这人平时不笑的时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凉,这会儿一笑,反倒更叫人毛骨悚然。
闵源忙不迭道:“是我说错了,鄂琛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你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闵源不接话茬,转而问:“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沈则明知故问,“谁呀?”
闵源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还能有谁,那个狐媚子呗。”
“你好好说话啊,”沈则蔑然,“我们平阳侯里还没人用过这么粗鄙的字眼,别污了我母亲的耳朵。”
听他这么说话,闵源像是捏住了什么把柄,连叫两声:“大夫人您看,这就护上了!您瞧瞧,您瞧瞧,您说这姑娘是不是妲己转世啊,专门勾男人魂儿的。”
大夫人的确是听不惯闵源嘴里的这些话,皱眉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不理闵源,只问沈则:“人在哪儿?”
“我那儿。”
“你这是打算以后就把她留你那儿了?”
沈则大大方方认:“是。”
闵源觑着大夫人的神色,悄声提醒:“我们闵家肯定是不会叫她进门了,保不准这姑娘想再攀个高枝,就得朝着小五下手。大夫人您可不能错主意啊。”
大夫人冷下脸,直接撵人,“你也来了半天了,先回吧。”
“大夫人……”
大夫人摆手:“我跟你说过了,这是小五同心远之间的事儿,咱们做不了主的,你再什么说,我也不会强迫小五把人交给你。”
闵源碰了一鼻子灰,实在是再没脸待下去了,悻悻起身告辞。
等闵源走了,大夫人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又问了一遍:“你嘴唇到底怎么回事?”
“儿子刚才说过了,是鄂琛。”
大夫人也不直接戳穿他,淡淡笑道:“这鄂琛真是出息了,我以为敢跟沈元嘉动手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沈则眸光微动,仍是面色平静地顺着大夫人接了一句:“说的是啊。”
大夫人心里冷冷一笑,又问:“那姑娘长得好看吗?”
“母亲见过她,她原先在绣作坊当差,帮母亲补过那件翠云裘。”
大夫人仔细回忆,略略吃惊:“我想起来了,可万妈妈不是说那姑娘不会说话吗?”
沈则又开始一本正经地瞎说:“是急症,医好了。”
“原是这样,”大夫人徐徐颔首,突然又问:“谁给医好的?”
这记回马枪杀得真是漂亮,沈则没防备,愣了愣,才道:“傅医正,闵之离京前也交代过她。”
大夫人嗯了一声,尾音莫名拖得有些长,她弯弯唇角:“我说呢。”
“母亲,”沈则起身,“既然事情已经同母亲说开,儿子就先回去了。”
“好啊,”大夫人也跟着站起来,“既然人在我府上,我也得去过过面。”
沈则知道这一关终究要过,只轻飘飘说了一句:“母亲亲自去见她,也太隆重。”
“不隆重,”大夫人颇有深意地看了沈则一眼,“或许还有更隆重的。”
沈则缓缓一笑,跟着出来。
两人到的时候,陈茗儿刚把脖子处的纱布换掉,疼得脸色发白,手臂上的伤还来不及处理,听见杨平在院中叫了一声夫人,便急忙将纱布一丢,疾步往外走,正好跟来找她的杨平撞上。
陈茗儿的眼中满是惊慌,“夫人来了?”
“是,人去堂屋了,要见姑娘。”
陈茗儿脚下不停,边走边小声打听,“除了夫人和五爷,还有谁啊?”
杨平知道她担心什么,笑说:“只有夫人和五爷,姑娘放心吧。”
陈茗儿略略松了口气,却仍是害怕,人停在回廊的拐角处定了定心神,这才鼓足勇气进来。
人跟人之间也讲究个眼缘,不管闵源怎么抹黑,大夫人看见陈茗儿,就半点都讨厌不起来。
“见过夫人。”
陈茗儿缓步上前,施然行礼,神色虽略显慌乱,仪态举止却又妥妥帖帖,挑不出半点错来。
大夫人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看见她领口露出的纱布,不觉皱眉:“是鄂琛那个废物跟你动手了?”
“没有,”陈茗儿抬手摁了摁,说话的气力稍显不足,“这伤口是为了放血排药。”
“排药?”大夫人立即明白过来,语气微怒:“鄂家怎么生了这么个下做东西。”
沈则朝陈茗儿扬了扬下巴,“把你袖子捋上去。”
陈茗儿听话把左臂露出来,上头密密麻麻布了十几条口子,有几处伤得深,翻开的皮肉边缘暗红发紫,尤为骇人。
大夫人下意识攥住自己的手臂往怀里收,咬牙:“这可是要留疤的。”
沈则压住心疼,不动声色地解释:“锁骨处的口子是我开的,但手臂上的这些是她为了保持神志清醒,自己用金钗割的,我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大夫人吁了口气,低声对称茗儿道:“你回去歇着吧,先好好养伤,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陈茗儿似乎没想到就这么放她走了,眼底倏地蓬出泪花,咬住嘴唇抽噎道:“谢夫人。”
望着陈茗儿瘦小的背影,大夫人无力地摇了摇头,她自己也是有女儿的,要是沈娉受了这样的委屈,她的心可真是要疼死。
“你还算是君子,”大夫人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还知道放血排药,没有趁着这说不清的时候欺负人家。”
沈则面色坦然:“ 我不是这种人。”
大夫人低头摆弄着手中纱绣花鸟图折扇,沉吟片刻,道:“人你要留着就留着,你要是不放心,等你去了荆州,就把她放在我身边,我护着。”
沈则捏着虎口,淡淡一笑,“再说吧。”
大夫人面色一凛,“你不会是要带着她一同去荆州吧?”
“不是,”沈则无奈:“哪有行军打仗带女人的,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大夫人摇着扇子轻拍胸口:“你知道就好。”
送走大夫人,沈则在院中犹豫片刻,走到了陈茗儿门口。
房门开着,她正在给胳膊上药,药粉撒在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精致的小脸蹙成一团,眼泪汪汪地一声声倒抽气。
沈则抬手敲了敲门框,也不等她答应,人已经进来了。
陈茗儿疼得浑身是汗,忍不住跟他抱怨:“不上药还好,一上药更疼。”
沈则弯腰够起矮几上的纱布,替她裹伤口,力道是特意拿捏过的,半分力气不敢加。
“这药是猛,但伤口愈合如初,不会留疤。”
陈茗儿唔了一声,方才还染着水汽的眼珠子一下子亮了,“果真不会留疤吗?”
沈则提了提嘴角,“就那么怕留疤?”
“怕,多难看呀。”
沈则低头把纱布咬开,修长的手指极灵活的打了个结,末了嘱咐她:“这两天先别碰水。”
是不叫她洗澡沐浴的意思。
“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