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下人出去时,门没有关严。深秋的夜风刮进来,吹得花润之、花莫亦遍体生寒,二人不由得白了脸。他们是无能,这没错,但老爷子太无情了吧,那可是他亲儿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花老太爷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他以为靠上陶家,自家在许州能更好过一些,结果却被狠狠打了脸,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唯一指望的老大断了手,彻底没有了前途。
他真的累了,历经两场浩劫,一场流放,一场逃难,现在身心俱疲。他没有精力重新择主,重新经营,若想恢复往日的权势,只能靠上洛小鱼。
“是不是觉得我无情?但眼下只能如此,即便洛小鱼真的已经与花无尽相认,我们也只能认了,你们不知道他的根基多深,二公子掌握的那点儿根本算不得什么……唉,谁让你爹他让你六叔掉了右手呢?这都是因果报应!报应啊……”花老太爷长叹一声,是他没有教好儿子,还能怪别人无情?如果老大那时候不去贪那个功劳,又岂会做出那等陷害亲兄弟的无耻之事?花家的子孙怎么了?他这又是怎么了?难道真能心安理得地以黑为白吗?
“莫亦,从明天起,你莫谢辞了青卫的差事,专心与我在家读书。”老太爷斩钉截铁地说道,儿子他没教好,孙子不能再得过且过了,否则即便得了富贵,也不能长久,“老五干好差事就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世子将来要不要用你,就看你现在的表现。花无尽的事务必保密,她就是被撵出去了,也是我花家子孙,纳如锦也是王爷的吩咐,非我花家自作主张,你们懂吗?”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懂,怎么不懂?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呗。
“老太爷,陈大夫到了。”外面守着的长随进来禀报道。
“好!”花老太爷松了口气,急忙忙地出去了。
叔侄两人紧随其后。
花莫亦没想到,好不容易与二公子、三公子搭上了茬儿,如今全白费了,这些天的努力变成了一个屁。他想不明白,为何爹残废了,他这儿子的前程就没了,凭什么……
不,不对!花莫亦摇摇头,也许他应该按照祖父的思路考虑,祖父对世子这么看好,难道是许了他恢复爵位吗?若果然如此,爹如今残废了,爵位还会是爹的吗?
他复杂地用余光看了花润之一眼,爵位只怕会是五叔的吧……也不尽然,祖父让自己跟他读书,也许有栽培自己的意思。想到此处,他把一肚子不安和愤懑吞到了肚子里,咬牙小声说道:“不论这事是谁做的,都与花无尽脱不开干系!”
花润之哪知道他心里会转过这许多念头,一拍他肩膀,道:“大侄儿莫急,总不能就这么算了的,如果世子真有那一天,必少不了花家的富贵,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他的这句话让花莫亦心中微涩,勉强点点头,“我爹这一辈子毁在她手里了,要是有那么一天,我定要亲手杀死他们父女!”
花老太爷闻言,脚步踉跄了一下,不禁苦笑一声,是他做的孽啊,更是那老太婆的罪恶。同意花无尽代替花如锦的时候,他就错了;把花无尽赶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是更错;继而,放任他们整治花无尽更是大错特错。如今一家人成为死仇,花家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罢了!
夜风紧了,吹得长随手里的灯笼来回乱晃,天井里的花木在灯影里摇动着,像极了一只只厉鬼,在夜幕下张牙舞爪。
爷仨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到花沂之的起居室时,陈济生已经净了手,正在指挥他的两个药童和花家几个下人搬镜子、点蜡烛,烧热水。
他与花老太爷见了礼,解释道:“血管断了,光线不足的话,只怕找不出来。”其实,他是真想让花沂之的血多流一会儿,这种人多了不多,少了不少,死了正好。他已经知道花无尽逃婚的事了,也知道柯时铭还在许州城搜捕,便是半月湖也有人去了。所以,他一看到花沂之的手,便猜到此事可能与花无尽有关,也因而,在来的时候故意耽误了些功夫。
花润之不客气地说道:“陈大夫不会因为花无尽那贱人故意拖延时间吧。”
陈济生登时冷笑一声,“如果花五老爷质疑陈某的医德,可以另请他人。”要不是考虑到洛小鱼与魏家的关系,他或者真的会找借口不来。
花润之正要反唇相讥,却被花老太爷瞪了一眼,只能把到了嘴边的污言秽语咽了回去。
花老太爷说道:“陈大夫莫与那混人一般见识,吾儿情况如何?”
“只要不感染,性命还是保得住的。失血太多,日后得好生调养一阵子,请老太爷宽心……嗯,准备好了,在下去把花大老爷的伤口缝起来。”陈济生拱了拱手,自去忙了。
花润之扶着花老太太走了出来,隔了一丈远,抻长了脖子看着,见罗汉床处果然亮如白昼,心中稍安。
……
约莫半个时辰后,陈济生把断臂缝合好了,花老太太和花老太爷见果然一点血都不出了,赵氏双手合十,不停的感谢佛祖,就是不去感谢陈济生。
花老太太问道:“陈大夫,感染是何意啊。”
陈济生一边洗掉手上的血迹,一边说道:“感染,是花娘子在教在下缝合术时提出的一种说法,意思是伤口被脏东西侵害,发高热的一种症状。一般说来,伤口并不致命,致命的是失血过多和感染。大老爷止血还算及时,现在只需预防感染即可,接下的一段时间,你们一定……”他接连提了几次花无尽,便是要花家一家人认清,要不是没有花无尽,花沂之也是死路一条。
花老太太每听到一次花娘子,火气就会上升一些,好不容易等陈济生讲完注意事项,便毫不客气地爆发了。
她冷笑着,昏花的老眼因为仇视比往日亮了几分,恨声说道:“还真是多亏了花娘子,若不是她我儿不会有此一劫,一提起她,老身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陈济生讥讽的一笑,若不是花无尽把他亲自配的伤药给花寻之带上了,花寻之早已不在人世。花沂之作恶在先,花无尽报复在后,他不明白这位花老太太有什么立场怨恨花无尽,难道是乌鸦站在猪身上,看不到自己黑吗?
“魏氏!”花老太爷叫她一声。
花老太太毫不示弱地瞪了过去,却被老太爷眼里的狠戾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指着花润之比划两下,让他送自己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