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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指尖轻柔地挪移, 带着融融暖意, 动作轻缓而细致,将每一点血痕都擦得干干净净。
  而后,再在伤口处小心地撒上伤药……
  她捧着他的手,以极专注的姿态, 仿若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品。
  从这个角度看, 她纤长的睫羽微垂, 几乎将整个眼睑盖住, 鬓角的碎发卷卷翘翘, 发顶几缕呆毛竖起, 看着毛茸茸的。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谢知涯心中蔓延。
  他缓慢闭上眼眸, 在眼睑处垂下小片阴影, 并不露出半分情绪, 可心尖却克制不住般,伴随着每一次指尖碰触而微颤。
  说那些话,原本只是想逗逗她, 可在看见她泪眼朦胧的模样后,他心里却没有所期的愉悦。
  就像先前看见她持着剑要往自己身上送的时候,那一瞬所涌上的汹涌情绪,令他全未多思, 就飞身上前,徒手止住了那剑。
  复杂情绪在他心中激荡,他后知后觉地感触到,他对待情绪的把控,远不如前般得心应手。
  “这样会疼吗?”
  小姑娘轻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甚至不必睁开眼,便能想象到她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愧疚的,珍视的,怜惜的……
  她会用水雾朦胧的眼看着他,带着满心满眼的关切,神态如此鲜活,情绪如此动人,让他全然无法控制——
  她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日日相处,他对她的耐心却与日俱增。
  他甚至想过,在他展露真实身份后,她若不愿跟他回魔域,他可以放她走,并不迁怒于她。
  可这一瞬,他却改变了主意。
  她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也不该用那样的态度待他,更不该如此全心全意地信赖他。
  若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若她……
  这样的念头一经升起,就克制不住地疯狂蔓延。
  他睁开眼,却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眸。
  她像是献宝一样,展示给他看:
  “喏,我没有包很紧,但包了很多层,不会掉的……”
  晃入眼帘的,是两根被包扎得跟大白萝卜似的手指,看着又滑稽又笨重。
  谢知涯:“……”
  他想那么多做甚,这么笨的崽,随便两句话就能哄走。
  沈呦呦似乎也意识到这包得颇为有碍瞻观,赶忙细碎补充道:
  “你别看这看着有点丑,但这样会让伤口好得更快的。”
  会让伤口好得更快么……
  谢知涯默默地看着那雪白的纱布,带一点探究的眼神。
  他从未用过这东西,也没有必要用。
  从前的时候,新伤总是很快覆过旧伤,根本不会留给他痊愈的时间。
  到后来,已无人能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而这,虽然没有什么作用,包的也很蠢,却也是小傻子的一片心意。
  如此想着,谢知涯抬起无恙的另一只手,在那厚厚的纱布上拂过,心头竟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气急败坏的女声自后方传来。
  沈呦呦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岑嘉宁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仿佛是什么来捉奸的原配。
  而再一看,却见原本被巨兽所惑的弟子都陆续清醒过来,部分正用颇为探究的眼神看着她和小仙君。
  看个屁啊!
  沈呦呦心里本就堵得慌,再看岑嘉宁这样姿态,更是一点好声气也给不出了。
  她声音比她还大,语气比她还凶:
  “干什么?你以为是干什么?”
  “谢师弟受伤了,我替他包扎,有什么不对吗?”
  她指着那巨兽所化光影,语气又急又凶,
  “若不是谢师弟打败了这恶兽,我们这会都还在幻境中呢!”
  她的目光在其余弟子面上扫过,冷哼道,
  “怎么,你们不会又要说,还不是因为他先醒了,如果是你们先醒了,也会去斩杀那恶兽这样的话吧?”
  弟子们不作声,心虚般地挪开了眼神。
  “还有你!”
  沈呦呦气鼓鼓地看向岑嘉宁。
  其余弟子倒先不说,岑嘉宁那所谓的喜欢给不知小仙君带来了多少困扰。
  还有她这把小仙君当自己所属物一般的态度,和古早文中那些油腻男主如出一辙,简直不要更不尊重人。
  她挡在小仙君身前,语气毫不客气,
  “若不是恶兽被除,你都不会有机会跑过来吵吵嚷嚷!”
  见她语气这般直接,又是和岑嘉宁这样的坏脾气大小姐对上,其余弟子皆面露复杂神情,犹豫着是否要在两人争吵时候上前劝架。
  可出乎预料的是,岑嘉宁却没有发作,反倒气焰渐消。
  “原来是包扎啊。”
  岑嘉宁语气缓和了许多,只是看着谢知涯那包得跟那白萝卜似的手指,忍不住要伸手,
  “这包的不行……”
  沈呦呦拦住了她的手,像护崽一般把小仙君护在身后,凶巴巴地道,
  “包扎管用就行,又不是绣花,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岑嘉宁被她训得微愣,“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看看你身上,都是灰,还是先把自己收拾好吧!”
  岑嘉宁这才低头一看,果然瞧见了自己衣襟前存有好几个灰扑扑的泥掌印,而裙摆更是破破烂烂的。
  这自然是被巨兽所惑后受到的伤损。
  只是她一醒来便见到这两人像是在相拥而站,一下气急攻心,这才没注意到身上的不对。
  所以,她刚才就用这副模样在谢知涯面前晃悠?
  “啊——”
  岑嘉宁发出尖锐的叫声,手捂着衣襟,慌乱地转身跑开了。
  其实岑嘉宁已经算是走运的了,只是外部稍稍受损。
  而不少弟子则是被那巨兽所惑颇深,用利器刺伤了自己,伤势颇重,此刻仍瘫倒在地。
  此次魇境的遭遇是一行人离宗以来遭遇的首次重创,也令一众心高气傲的弟子们对这未知的历练多了几分警戒。
  按照见识最博览的许绍林的解释,这梦魇之境考验的就是修士能否看破幻象,不被虚幻所牵引,持有坚定道心。
  这魇怪本身并没有太大杀伤力,所擅的也只是用幻象操控弟子进行自残。
  而那魇怪的弱点便是在那一双眼上,毁了其眼,它所造出的幻境就会自然消亡,也就不足为惧了。
  当然,此法说的简单,做起来却不是那般容易。
  众所周知,虽然修道者一向自诩六根清净、灵台空明,可哪个会真的全然不受七情六欲所惑,寻不到任何可以制造虚妄的破绽呢?
  所以,此关卡亦可说是极难。
  说着,许绍林忍不住看向谢知涯,颇为好奇地问:
  “谢师兄看到的幻象是和什么有关的,可是有什么应对的秘诀?”
  谢知涯本在慢条斯理地整理储物袋,并未参与到谈话中来,听闻这一问话后,眼眸微垂,露出个温和的笑:
  “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关于家人的吧。”
  他语气很谦逊,
  “我体质特殊,魇怪的幻境对我影响要小很多,所以,这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闻言,其余弟子不由面露惭色。
  有的时候,温和反而比凶蛮更有力量,也更能让人意识到自己的错处,真正心生信服。
  比如,面前这位总带着如沐春风般笑意的谢师弟。
  又比如,旁边那个凶巴巴、气鼓鼓地看着他们,宛如一只生气的河豚的沈师妹。
  相比之下,谢师弟的姿态就更能让他们接受一些。
  几个弟子对视几眼,犹豫了一下,由领队的师兄率先向谢知涯拱手道:
  “无论怎么说,都要多谢谢师弟的相助。”
  其余弟子也接连道,
  “是啊,若非谢师弟寻来草药,除去这魇怪,我今日恐怕真要舍在这幻境中了。”
  “要是我先醒来,也做不到谢师弟这样好……”
  “多亏有谢师弟……”
  ……
  像是某个闸门被打开,潮水般的善意与谢意向他倾泻而来。
  谢知涯袖中手掌微微收紧,心底微微生异,并不习惯于这样的话语,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带一点局促感,他微微偏头,却见身边小姑娘面上绽开了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她朝他眨了眨眼,那眼眸中光彩熠熠,恍若有碎星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