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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间, 百般情绪尽数涌上心头, 很多从前不明白的事, 如今都有了答案。
  难怪他会对她格外容忍。
  难怪他会在某些时候, 用那样深沉的眼神看她。
  难怪他会在遇有危险的时候, 毫不犹豫将她挡在身后, 说, 不会让她有事……
  原来, 他和小仙君,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看着突然泪如雨下的小姑娘,谢知涯蹙着眉, 在原地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走了过来:“哭什么?”
  他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
  “别哭了。”他并不太擅长哄人,想了想, 有点变扭地解释道,“我不是嫌你烦,是刚练完剑,要去沐浴。”
  见她仍是泪流不止的模样,谢知涯有点头疼。
  “你怎么这么爱哭呀。”
  他憋了半天,像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好吧,我和你做朋友,只要、只要你话少一点……”
  谢知涯话音未落,却感觉怀里突然钻进来软软的一团,小火球似的,带着融融暖意。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一时僵住,手还悬停在半空中,一动不敢动。
  而沈呦呦一头扎进谢知涯怀里,手圈着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他胸口,哇地一声就号啕大哭起来。
  “别……”谢知涯的语调很僵硬,带着些紧张,“我刚练完剑,身、身上脏……”
  听了这话,沈呦呦突然回忆起玲珑秘境中的那个拥抱,眼中酸涩愈盛,她摇摇头,哽咽着道,“没有的。”
  她抱着他,抱得这样紧。
  清浅的竹叶香涌入鼻腔,是她最熟悉、最亲近的味道。
  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明明……明明有这样多的相似处。
  她仰起头,对上他紧张无措的神情,目光从他清隽的眉眼,移至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色泽红润的唇。
  此时的他,面部轮廓还稍稍有些肉感,肤色偏白,却不是那种因长久不见天日而造就的苍白。
  不知是因方才练剑,还是受紧张情绪感染,他的脸颊处染有些绯色,瞧着有一种明媚盎然的少年生气。
  是后来的他不再有的生气。
  只是看着他的脸,沈呦呦的泪水便克制不住,泉涌一般淌下。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敢想,要是怎样的“杀死“,才会让眼前的小少年,变成日后那个冷漠无情的魔君。
  “你别哭了,好不好?”
  谢知涯声音很紧张,“我、我先去沐浴,后面、后面再来和你说话。”
  “我还可以教你练剑的,你、你不要哭了。”
  “谢知涯……”她抽噎着喊他名字,却仍不肯松开抱着他的手。
  谢知涯的手落在腰间,有点无措,想要拉开她的手,却又有些犹豫。
  “沈、沈呦呦……”他不太熟练地念出她的名字,“你……你是想家了吗?”
  “你放心,我娘说了,会帮你找到家人,那就一定会的。”
  他一脸认真:“我娘从不骗人。”
  半大的小少年,提起娘亲,眼中面上皆是是满满的信赖。
  沈呦呦瞥见他眼里孺慕情绪,心中一阵刺痛,抱着他的手也无力地一松。
  “知涯。”温柔的女声恰好响起,“这是怎么了?”
  谢星雪手上抱着只竹篮,朝二人走过来。
  谢知涯眼眸微亮,咳了两声,不太自然地解释道:“妹妹想家了,所以……所以我在安慰她。”
  他拉着沈呦呦,求证一般地问:“娘会帮她找到家人,是不是?”
  见此,谢星雪愣了愣,旋即粲然一笑:“这是当然。”
  她笑意温柔似水:“知涯长大了,知道安慰人了。”
  似是因沈呦呦在,谢知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眸,抿着唇,没有接话。
  可从他微翘的唇角可以看出,他是高兴的。
  母慈子孝,融洽至极的场面。
  目睹着这一幕,沈呦呦眼底却愈发酸涩,心口像是被堵住,一阵一阵的闷痛。
  像是不忍多看,她慌忙转过身去,生怕将此刻情绪泄露半分——
  何其残忍。
  在知晓之后会发生什么,再目睹这一幕,她只觉得残忍。
  而也是在目睹这一幕后,她心中才明白,为何这会成为谢知涯的心魔。
  往往能束缚住一个人,给予他长久且绵密痛苦的,不是曾遭受过的苦难,而是曾拥有过的美好。
  ……
  在谢星雪拉着她一阵温柔宽慰后,谢知涯也沐浴完毕,换了身衣裳,进了屋子。
  看见谢知涯后,谢星雪笑了笑,拉着沈呦呦,温声道:“去和哥哥玩吧。”
  闻言,谢知涯严谨地纠正:“是教她练剑。”
  谢星雪看着他板着的小脸,忍不住笑:“好,练剑,只是莫要让妹妹累着伤着了。”
  “嗯。”
  谢知涯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沈呦呦伸出了手,“走吧。”
  沈呦呦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牵了上去。
  他的手是暖的,微微干燥,虽不近成人大小,却已经可以将她的手握住。
  沈呦呦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像是□□控着一般,跟着他走到了屋外。
  “喏。”
  站在竹林边,谢知涯递给她一把剑,“你摸摸。”
  沈呦呦小心地接过剑,却低估了它的重量,也低估了此时自己的臂力,被沉重的剑身掂得踉跄了一下。
  “哎!”
  见此,谢知涯连忙伸手扶住她。
  一瞬间,浓郁的竹叶香弥漫在她身侧,不知是从身边人身上传来,还是来自这一片青碧竹林。
  他的声音很紧张:“你没事吧?”
  沈呦呦摇摇头,改做双手抱着剑,这才稳当多了。
  “算了算了。”谢知涯的目光在长剑和只比长剑高出一截的沈呦呦身上移过,改了主意,“咱们下次再学这个了。”
  他补充道:“等你再长高一点。”
  听得此话,沈呦呦心尖微颤,想到什么,咬着唇,小声道:“可是……过几天,我就要回家了。”
  她咬咬牙,腾出另一只手扯扯他袖子,“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她是来带他离开这幻境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忘记这个初衷。
  谢知涯却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不行,我不能离开我娘的。”
  见沈呦呦一下沮丧的神情,他赶忙补充道:“但等你以后长高了,可以再来找我,我肯定教你……”
  见他急声辩解的模样,沈呦呦眼眸微闪,忍不住低喃,“笨蛋。”
  谁要你教练剑。
  我只是……只是想要带你离开。
  离开这幻境,离开这墮牢。
  可看着年幼模样的谢知涯,站在竹枝摇曳的竹林前,一脸认真,眼眸干净得宛若澄澈泉水,她的心又软得一沓糊涂。
  “知涯,要好好看着妹妹呀……”
  谢星雪温柔的叮嘱声自屋内传出。
  谢知涯仰起头,应了一声。
  他接过沈呦呦手中的剑,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拉着她:“走,我带你去看我种的小树……”
  沈呦呦任由他拉着,来到了小院外头。
  在一片小小空地上,凸着个小土堆,上面冒出株青翠的小树苗,芽尖嫩嫩的,还沾有露珠。
  谢知指着树苗轻声道:“这是我搬来这里的时候种的。
  他语气很高兴,“阿娘说,这树会跟着我一起长大,等我长成大人了,它也就会成为大树。”
  “这是不是很有意义?”
  沈呦呦跟着默默点头。
  “虽然平日里都是阿娘照顾它,可我每天都会来看它。”
  他眼中流露出希冀,“真希望可以快快长大啊。”
  不知是说树,还是说他自己。
  又或许,是两者都包含在内。
  沈呦呦看着他上扬的唇角,和眼眸中流露出的高兴,心里情绪复杂。
  她想,多待几天吧,再多待几天。
  让这样的日子稍稍再久一点,即便是在幻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