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咱们回门的事相府是知道的,我们一路过来,旁人也是瞧在眼里的。咱们连马车都没下,径直掉头就走,这事肯定也很快就会传开。不开正府门,只开角门,不是杨氏落我们面子,是苏府落顾府面子。”
“相府的地位跟苏府的地位就是那蚂蚱跟猫儿。这猫儿斗蚂蚱不就跟玩儿似得吗?”苏细一手学猫儿爪,一手蜷起当蚂蚱,演示了一会儿才想起顾韫章瞧不见,便只得悻悻收回自个儿的手。
顾韫章听罢小娘子叽叽喳喳一番话,顿时恍然大悟,“原是如此,娘子聪慧。”
苏细翘了翘小鼻子,“嗯,一般般吧。打狗也要看主人!”
突然狗的顾韫章:……
……
马车辘辘往回去,窗外细雨已停,整条街道濡湿如幕,顾韫章突然道:“难得出来一趟,娘子不如趁机游赏一番?”
苏细将自个儿正兴致勃勃贴着马车窗子看街边耍猴戏的脸收回来,感兴趣道:“去哪?”
“赏荷!”
赏荷?三月?这莫不是脑子有病吧?等一下,方才是谁在说话?
苏细一脸惊恐的四看。
置在马车里一个箱子突然被打开,从里头冒出一颗小脑袋,喜气洋洋地唤她,“糖果子!”
苏细:果真是个脑袋有病的。
苏细吃力的将顾元初从箱子里头拽出来,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头?”
“有糖果子。”顾元初手里还捧着一把蜜饯,宝贝似得分给苏细一颗,然后,都被苏细抢光了。
“这是蜜饯,不是糖果子。”这小傻子难不成以为只要是甜,圆是,便都是糖果子吗?
顾元初委屈巴巴地瘪嘴,舔了舔小手指头上沾着的琼白糖霜。
马车箱子里头置着素弯今早准备的糖果子、蜜饯等物。下头垫着苏细要用的帷帽,换洗衣物,干净帕子等物。不过如今里头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些蜜饯核。
也亏得素弯怕蜜饯果子被闷坏了,没将箱子关严实,不然这顾元初怕是要被闷死在里头。
“兄长,去看荷花。”顾元初挨着苏细坐,双眸亮晶晶地盯完蜜饯果子,便看向顾韫章。
顾韫章颔首点头,仿佛一点都不意外自家傻妹妹会从箱子里头蹦出来。
“娘子同意就可。”
顾元初又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转向苏细。对上这么一双干净澄澈的纯稚双眸,苏细哪里还能拒绝的了。
算了,看你生得可爱,便随你意吧。
……
马车辘辘行至城郊一处芰荷园。
芰荷园占地极大,规方百亩,也不只观荷花。里头竹院松廊,名花堂榭,溪水缠绵,穿池叠山,青嶂悠悠,气象轩豁。多石而伟丽,朦胧而宏敞。可谓十步一景,美不胜收。
“这本是一座私园,不过因着主人好客之故,每月开三日。无人看管,可自行入园。”顾韫章被路安牵引下马车。
苏细戴着帷帽,仰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峰峦叠嶂,青山如黛,那种属于江山秀丽的蓬勃壮丽之感,直击人心。
单只站在园子外头,苏细便想入内看看,她好奇询问道:“私园?那是谁的园子?”
顾韫章轻轻一笑,答,“卫国公之子,邓惜欢。”
苏细是听过邓惜欢大名的。听说此人虽只弱冠年岁,但九岁时便已一人之力射死过一头金额猛虎。十二岁随父入边疆战场,善用弯刀,杀人就跟砍西瓜头一般简单,素有冷面杀神之称。
整个京师上下,最惹不得的便是他。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来这么一个嗜血魔头的园子?
“糖果子,快些走。”
苏细看着顾元初那张纯净无暇的小脸蛋,想着应当是没这么巧的吧?
……
顾元初心念念想看荷花。不过如今正是三月,连残荷都看不到。池子里头满是淤泥烂叶,也亏得顾元初小孩心性,瞧见鱼儿,觉得有趣,便又改看鱼儿去了。
苏细与顾元初喂了一会子鱼,顾元初又嚷嚷着要去那边看松树。
苏细玩性也起,便问正坐于水榭旁的顾韫章道:“你去吗?”
“有些累,便不陪娘子了。”
苏细有些遗憾。她与顾元初一道穿过游廊,往前头那片林子里去。两人走了只一段路,前头突然窜出一个庞然大物,粗实的脖颈间挂了一串铁链子,绞绞拖曳在地,苏细甚至还能听到铁链摩擦碎石而过的颤音。
“狗,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只狗……”苏细双腿颤颤,头皮发麻。
那狗身形庞大,眼如铜铃,直立起来比苏细还要再高上半头,凶牙尖锐,利爪有力,仿佛只需一下,便能将苏细抓挠成一条条的。
“汪汪汪汪!”那恶犬朝苏细和顾元初吼叫,张大的嘴能塞下苏细一颗头。
苏细只觉眼前黑洞洞的,都是那恶犬饕餮般的大嘴。
顾元初站在苏细身边,不甘示弱,跟它对吼,“汪汪汪汪!”
苏细想了想,直觉双腿软如泥,还不如搏一把,便也跟着一起喊,“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恶犬突然进攻,苏细大叫一声,拔腿就跑。不知跑了多少路,她身软腿酸的停下来四处环顾。只见周围皆是一块又一块奇形怪状的菜地,苏细甚至还发现了好几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这以风雅著称的芰荷园里头怎么会有菜地?
苏细百思不得其解,她绕过菜地,发现一片湖。湖面如镜,被风吹皱,上有一艘小船,飘飘无依,寂寥孤傲。
苏细远远瞧见那小船上似有人,她走近岸边,企图看得更清楚些,突然看到船边水波涟漪扩大,似有什么东西欲破水面而出。
“噗……咳咳咳……”顾元初从水面上冒出一颗脑袋,瓷白小脸贴着青丝,努力伸出手扒住小船,睁着那双水雾雾的大眼睛朝船上郎君看去。
郎君身形高大,身穿金冠绣服,俊朗冷冽,腰间配刀。
看到顾元初,只一瞬,郎君弯刀出鞘。刀身有精美花纹,刀柄处镶两颗红宝石,那冷冽的寒光,与男人浑身的肃杀之气融为一体,带着嗜血的阴狠。
锋利至极的刀被男子收放自如,迅出巧偏,架在顾元初脖子上。冷面郎君居高临下朝地看着顾元初。
小娘子身穿琼白春衫,湖水冷湿,贴着顾元初身子。她生的纤细玲珑,小脸带一点婴儿肥,鼓起时眸子水润黑亮,眼睫扇子似得轻闪,娇俏可人至极。
美人如出水芙蓉,我见犹怜。尤其还是这样一位双眸纯善至极的小美人。
顾元初伸出一只手,抓住郎君脚踝,声音甜腻,“可爱!”
郎君浑身一颤,手中弯刀几乎握不住。细看之下甚至能瞧见他咬紧的牙关。
不过一瞬,郎君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偏头,看到自己脚边,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儿正蜷缩着动了动耳朵。
小娘子指着那兔儿,声音甜软,“可爱。”然后,“啪嗒”一下甩过来一条鱼,“给可爱吃。”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不吃鱼,乖乖
第33章
岸边, 看到这一幕的苏细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朝湖面喊话, 却因风太大, 喉咙都喊哑了那边也没动静。
她扔了自己的绣鞋, 正欲跃水而入,那边突然传来路安的声音,“娘子, 怎么了?”
苏细赶紧缩回了自己刚刚踩进水里的一只脚。这湖面连鸭都没有, 怪不得这么冷。“顾小娘子落水了。”
路安赶紧道:“娘子放心, 我家小娘子水性极好。”
“可天这么冷,若是冻坏了怎么办?还有你瞧那边的男子,亏得这地方没人, 不然若是出了事, 女儿家的清白可就都毁了。”
路安看到那艘船, 也看到了立在船头的男人,挠头, “娘子稍等,我下水去。”路安褪了外衫和靴子, 跃入水中。
苏细见路安下去了, 总算松下一口气。她赤脚踩在河边地上, 一双玉足如刚出泥的嫩白莲藕一般,脚趾处甚至还带珍珠粉嫩。苏细提裙,顺着湖水洗了洗自个儿的脚,然后用帕子擦了, 重新穿上绣花鞋。
也是她急忘了,她根本就不会泅水。
“娘子?”苏细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声音。
她扭头,正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顾韫章。男子敲着手中盲杖,因地不平,多淤泥碎石,所以他走得不快。原本干净的素袍也被染脏了。
“我听见你在叫,出什么事了吗?”郎君说话微喘,想是急赶过来的。
透过那层细薄白绸,苏细似乎能看到顾韫章微微皱起的眉头。她伸手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青丝,“没,没什么事,就是元初掉水里了。”
“哦。”顾韫章听闻此事,气息稍稳,神色平静地点头,“元初水性很好,娘子莫急。”
“可是那湖里有一艘船,船上有一个男人。我方才看到他用弯刀对着元初呢。”
顾韫章面露疑惑,“弯刀?穿的什么衣裳?”
苏细踮脚,朝湖面远望,“金冠绣服,上头好像是虎。”
顾韫章沉思半刻,“若是没猜错,那应该是卫国公之子。”
“那个魔头?”苏细大惊,“他他他不会……”不会像砍西瓜似得把顾元初的小脑袋瓜砍下来吧?
苏细焦急地朝前头望过去,只见顾元初这小傻子正趴在人家船边摸人家的兔子,还要给人家的兔子吃鱼。
而邓惜欢那柄弯刀就那么明晃晃的架在顾元初的脖子上,瞧那亮度,吹毛立断不在话下。
“他,他把刀架在你妹妹脖子上了!”
顾韫章十分镇定,“无碍,元初在姑苏舅舅家时便经常这么玩。”
苏细的小脸已然惨白。这,这到底是什么家庭啊。
似乎是能感觉到苏细的紧张情绪,顾韫章安慰道:“这位卫国公家的公子虽然名声不大好,但也不轻易杀人。”
不轻易杀人?那不也是要杀人的吗?
“那,那轻易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顾韫章沉吟半刻,“这位卫国公之子,最不喜听到的两个字,就是‘可爱’。”
苏细扭头,朝那艘越来越靠岸的小船看去。路安已游到船周,却并不靠近,只在一丈远处跟着。
小傻子一手扒船,一手撸着小兔儿,仰头看向邓惜欢,“你的兔儿真可爱,可以给元初吗?元初喜欢可爱,可爱也喜欢元初。”
生无可恋的可爱兔儿被顾元初拽着耳朵,四肢乱抖,差点吓尿。
一连听到四个“可爱”的苏细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顾元初这颗小脑袋怕是要变成西瓜头了。
邓惜欢紧攥手中弯刀,双眸凌厉阴鸷。苏细一脸惊恐地盯着那柄不断颤抖的刀,生怕下一刻就会落到顾元初的小脖子上。
绿波漾漾,清风浮日,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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