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苏细拽着顾元初往外去,那边冯妈妈已将梁氏从小池塘里救出来,眼尖的看到拉着顾元初出来的苏细,立时大喊,“抓住她们!”
苏细将顾元初护在身后。她身上只穿一件薄衫,如今那薄衫上满是汗水,平日里精心维持的发髻也塌了下来,疯婆子似得沾着汗水贴在苏细脖颈与面颊之上。
苏细随手折断檐下一株芙蓉树的枝干,拿在手里,攥得死紧。
“快,给我抓起来!”冯妈妈气急败坏。
十几个婆子一拥而上。
苏细手中那根细细的芙蓉枝干哪里有用,只片刻就被那些婆子拽了去。
有婆子抓住了苏细的头发,苏细一把咬住她的手。
婆子发出一声惨叫,使劲将苏细往前一摔。苏细摔在地上,头昏脑涨之际看到被婆子架起来的顾元初。
小傻子明显是失了力气,不然这时候定然能将这些婆子一个接一个的扔出去。
苏细艰难地爬起来,撞开那个正拉扯顾元初的婆子,然后被那婆子折住了胳膊,使劲往前一拧。
“啊!”苏细只觉一阵钻心的疼,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真是废物。”突然,一柄红缨枪从天而落,径直贯穿那只婆子的手。
“啊啊啊!”婆子发出比苏细更惨烈的吼叫声,她滚在地上,鲜艳的血色染红了红缨枪。
蓝随章身姿轻巧的从屋脊上跳下,那一身烈火红衣,飒飒迎风,挡在苏细面前。少年一脚踹开围在苏细和顾元初面前的那几个婆子,然后一手利落地拔出那柄插在婆子臂膀上的红缨枪。
血液飞溅而出,如喷泉汹涌。
在场皆是内宅婆子,哪里见过此等血腥场面。蓝随章的出现,将这一疯狂局面完全制止住了。被溅了半脸血的红衣少年轻扯嘴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笑。
浑身皆是湿漉淤泥的梁氏看到那婆子血肉模糊的手,再看一眼仿佛浴在血中的蓝随章,两眼一翻,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快,快叫医士啊!”冯妈妈抱着梁氏急喊。
蓝随章一甩手中红缨枪,上头的血珠子飞溅出去,洒开一片血色,“给小爷滚开!”
蓝随章是杀过人的,他年纪虽小,但那股子狠劲却完全不输成年男人。婆子们纷纷惊恐后退。
蓝随章转身,与苏细道:“跟上,废物。”
……
终于回到青竹园,养娘看到一身狼狈,半身是血的苏细,吓得面色惨白,“娘子,娘子您怎么了?”
“我没事。”苏细身上的血都是那婆子的。
苏细把自己一直扛着的,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顾元初推给养娘,“养娘您看看她。”
养娘赶紧一手扶着顾元初,一手带着苏细往屋内去。
顾元初的情况不太好,她的神智有些不清醒,面色惨白,看起来吓人至极。
“劳烦去找位医士过来,一定要府外的。”苏细一把抓住蓝随章的手。
原本还一脸不耐神色,正胡乱擦着脸上血的蓝随章面色陡然爆红,他一把甩开苏细,一脸惊恐的后退三步,“知道了。”然后拿着红缨枪就冲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豺狼猛兽。
苏细转头,重新查看顾元初,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唤她,“元初。”
顾元初迷迷糊糊不知回应。
苏细拧眉,然后突然在顾元初的衣襟内发现了一个青灰绿色的东西,“养娘!这是什么东西?”
养娘被苏细的一嗓子唬了一跳。她拿过一看,立时惊了,“这是蓖麻子,吃了会死人的!”
苏细面色发白的看向顾元初,伸手就往她喉咙里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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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幸亏催吐及时, 并无大碍。”医士替顾元初把完脉, 取出毛笔纸张, “我给这位小娘子开个药方, 吃几日, 清热解毒……”
提到清热解毒,苏细便想到了那些糖果子,她取出一颗递给医士, “您看看这东西。”
医士谨慎地嗅闻, 然后又浅尝一口, 道:“是好东西啊。这位误食蓖麻的小娘子可是经常食用这糖果子?怪不得身体底子这般好。若是旁人用了这些蓖麻,便是吐出来也要难受好几日的。”
因为将蓖麻吐干净了,所以此刻正脸蛋红扑扑坐在榻上吃糕点的顾元初, 哪里像是一个刚刚从阎罗殿门口被苏细给拉回来的。
顾元初无大碍, 苏细便安心了, 她让素弯送走医士,一转头, 看到靠在门口,半脸皆是血迹的蓝随章。
方才那医士被蓝随章拎进来时, 是从屋脊上飞下来的, 如此刺激的动作, 可将这一半百老者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再加上蓝随章满身的血腥气,若非进的是相府,这医士怕是马上就要吓得去报官了。
“你干什么?”蓝随章一脸警惕地看向朝她走来的苏细。
苏细将手中帕子递给他道:“你脸上都是血,给你擦擦脸。”
蓝随章偏头, 没接,只随意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扭身便飞上了屋脊。
见蓝随章身姿依旧如此轻盈,苏细便知他无事。方才若非蓝随章出手,如今苏细和顾元初可真要被梁氏给拿捏至死了。
一想到方才场面,苏细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凉。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娘子罢了。即使经历过两世,那又如何,血肉生长之人,该怕的还是会怕。
“娘子,郎君回来了!”唱星的声音远远传来。
苏细下意识一怔,然后立刻提裙疾行几步,走到廊上。
廊下,青衣男子敲着盲杖,正朝她的方向走来。脚步沉稳,略急,身旁唱星正在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于他。
顾韫章步上石阶,那道清白颀长的身影在苏细眼帘中慢慢显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模糊。
苏细泪眼朦胧地盯着顾韫章那张覆着白绸的脸,不知为何,脑海中一瞬就突然空荡荡的。然后,滔天汹涌的巨大恐慌无助,在这一刻轰然而临,仿佛海潮将将她淹没。
苏细动了动脚,她往前迈一步,然后又往前迈一步,最后朝顾韫章的方向疾奔而去。
短短几丈远的距离,苏细却恍如隔世,直到她触到他的衣摆,他的身体,他的怀抱。
纤细柔软的美人青丝散乱,双眸红肿,就那么蕴着眼泪扑进郎君怀中。
顾韫章稳住身形,单臂圈住苏细的腰肢,宽大的袖摆垂落,遮盖住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呜呜呜……”苏细埋首在顾韫章怀中,眼泪喷薄而出。她贴着他单薄的衣襟,感受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温度。喉咙发堵,黏黏糊糊的几乎说不清楚话,“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去哪了……”
小娘子委屈至极,紧紧揪着顾韫章的衣袖不肯放。
男子垂眸,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小发顶,埋在他怀里,像只崩溃的雏鸟,连话都说不清了,“我好害怕……”那只拽着他宽袖的手,紧紧纠结成一个小拳头,凝脂白玉似得死死拽着他。
顾韫章伸手,抚上她发顶,轻声道:“不怕,我在。”
男子身上熟悉的味道将苏细浓密包裹起来,苏细哭够了,委屈完了,才发觉自己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将顾韫章抱了个满怀,还哭得如此狼狈。
她那张原本哭得绯红如朝霞一般艳媚的脸立时又落了一层朦胧羞意。苏细伸手,想推开顾韫章,却不想一动胳膊,便是一阵钻心的疼,“啊……”
顾韫章皱眉,“胳膊怎么了?”
“好像是刚才扭到了。”
方才一切都太乱,太急,苏细一直绷着脑中的那根弦,如今霎时放松下来,便觉得哪哪都疼。
本来也是一个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娘子,哪里吃过这样的皮肉苦。苏细蹙着秀眉,疼得小脸惨白,那豆大的汗珠顺着她那张白细面颊簌簌往下落,浸湿了衣襟,贴着青丝,香汗淋漓,好不可怜。
“我看看。”
“好疼的。”苏细蹙眉,有些抗拒。
顾韫章柔声道:“我就看看,不做什么。”如此语气,犹如在哄孩童。
苏细信了,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胳膊拿出来,任由顾韫章拿捏。男人的指尖顺着她纤细的胳膊肘往上,轻轻压住肩部。
“啊,好疼。”苏细轻呼一声。
顾韫章道:“无碍,有些扭伤,修养几日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苏细的警惕心渐渐降低。
顾韫章面容如常,单手托住苏细的胳膊,微微颔首。
苏细一脸的懵懂无知,像只踏入陷阱的小兽,“那我……啊!”
“咔嚓”一声,顾韫章掰着苏细的肩膀,将她被方才在梁氏院内被老妈子拽得有些脱臼的胳膊复位。小娘子毫无防备,疼得大叫一声,另外那只手死死抓着男人手背,几乎掐出血痕。
“啊啊,呜呜呜……”苏细又喊又哭,急得不行,使劲挣扎推搡。
“好了,好了。”顾韫章赶紧安慰,然后被气急败坏的小娘子一脚狠狠踹上了小腿肚。
……
折腾一日,夜深人静。苏细搂着身边睡得憨沉的顾元初,秀眉紧蹙,似是梦魇。
素弯点了安神香,又点亮床头一盏小花灯,替苏细擦了汗,掖好被褥,小娘子这才渐缓过神来,眉头微微松开。
屋外檐下,两盏红纱笼灯散发氤氲暖色。顾韫章立在那里,衣袍处是一只小小花色绣花鞋的黑黝痕迹,手背上是带着血色的抓痕。男人神色淡漠,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中盲杖。
路安从旁行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顾韫章,“郎君,这是李阳老先生临行前给您留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封信和一把扇子。”
顾韫章侧身,朝身后屋内看一眼,然后转身朝书房去。
书房内未点灯,就着暗色,顾韫章抽出信件,看了一眼,然后又拿起那柄扇子打开,正是前段日子那柄他欲物归原主的百鸟朝凤扇。
随在顾韫章身后的路安关上门,推开一道窗,皎白月色倾泻而入,照亮一角。
路安问,“郎君,老先生给您一把扇子做什么?”
“百鸟朝凤,意在期盼君主圣明,河晏海清,天下归附,太平盛世。”顾韫章将手中百鸟朝凤扇轻放入盒内,良久后声音微哑道:“老先生高看我了。”
路安听到此话,鼻头一酸,上前一步,欲劝,“郎君……”他知郎君受的苦,也知郎君心中酸楚。
“无碍。”
“啪嗒”一声,顾韫章盖上面前的盒子,他的脸隐在黑暗中,就连那片白绸都似被蕴上了浓厚的阴霾暗色。
“明天是晴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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