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娥听到苏细的话,下意识面色一白,紧张道:“我方才寻了好几处才寻到这新袍子,确是耽搁了些时辰。”
苏细赶紧道:“王爷正在气头上,姐姐当心些,快去吧。”
听到这话,那宫娥脸色更加难看。她看着面前的小太监,突然朝他手里塞了些银子,“这位小兄弟,劳烦你替我送一趟吧,哎呦,我这肚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疼了,哎呦……”
宫娥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漆盘往苏细怀里一塞,然后赶紧疾奔而去。看样子是“肚子疼”的实在忍不住了。
苏细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没曾想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她喜滋滋的将那银子收好,然后捧着漆盘往侧殿去,被守在门口的太监拦住了,“哎,做什么的?”
“替寿康王爷送衣裳的。”苏细头也不抬,只将手中衣物往那太监眼前递了递。
寿康王爷刚刚因着身上被染了污,怒气冲冲的进侧殿,所以这守门太监并未怀疑便让苏细进去了,并好心提醒道:“当心伺候。”
“是。”苏细捧着衣物进去了。
侧殿内,隔一扇大理石屏风,寿康王爷正在里面宽衣解带。
苏细蹑手蹑脚的进去,踮脚靠近,然后往一旁案上看去。
案上置一漆盘,上头放置着一些寿康王爷褪衣时需要解下的玉佩、荷包等物。借着朦胧之色,苏细没有看到那块熟悉的玉麒麟。
按照顾韫章的说法,这种皇家信物,除非丢失,不然皆会随身携带。
苏细暗暗蜷缩起手指,不小心触到掌心伤口,立时疼得松开,然后鼓起胆子,往前迈出一步,正欲朝屏风后细看时,便听到寿康王爷如雷一般的声音,“衣裳呢!”
苏细赶紧上前,将漆盘内的衣裳递到寿康王爷面前。
寿康王爷站在那里,见这小太监捧着漆盘不动,便怒道:“还不快来伺候,等着本王亲自动手吗?”
苏细想您是跛了脚,又不是断胳膊断腿的,怎么还连件衣裳都换不了。
不过苏细知道,皇家之人嘛,吃饭穿衣皆有旁人在旁伺候,这手脚自然也用不上了。
幸好方才苏细倒的那些东西只污了寿康王爷的外袍,故此她只需替寿康王爷将外头的衣裳换了便行。
苏细低着脑袋,一边替寿康王爷换衣裳,一边不动声色的往他身上寻那玉麒麟,却没有寻到。
“你这小太监一双手倒是生得挺嫩。”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苏细吓得立时缩手。
寿康王爷嗤笑道:“怕什么,本王虽风流,但素来是喜欢女人的。像你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本王看不上眼。”
这位寿康王爷虽嘴毒了些,但心性却不坏。若是旁的小太监泼了某位皇家贵人一身,一顿责罚必是少不了的,可这位寿康王爷只是嘴上骂得狠而已。
替这位寿康王爷换了外袍,苏细站在原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等觉得人差不多走远了,这才缓慢抬头朝他的背影望去。
寿康王爷如今三十有八,若看背影,旁人定会以为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不知他那脚是怎么跛的。
不过她并未在寿康王爷身上寻到玉麒麟,难不成寿康王爷真是她……父亲?若是能看到正脸就好了。
苏细正想着,不防前头的寿康王爷突然转身,她立刻埋首,将脑袋垂得低低的。
寿康王爷在身上摸了一把,然后皱眉走过来,“我的玉麒麟呢?快替我寻一下。”
玉麒麟?苏细下意识一愣。难道是方才刚刚丢的?
寿康王爷在侧殿内转了一圈,没寻到玉麒麟,苏细左右看看,走到屏风上挂着的那件脏污外袍上摸了摸。
“啪嗒”一声,掉出来一块东西。
苏细低头,确实是那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玉麒麟。
“你这小太监倒还有些机灵劲。”寿康王爷走过来,拿走那块玉麒麟。
苏细盯着自己突然一空的手掌,有些怅然若失。
不是寿康王爷。
……
折腾了一个时辰,也不知宴是不是要过了。苏细急着将自己身上这套太监服换下来。
她疾步行走在宫廊之上,专挑那些暗处走,省得碰上人,暴露了身份。不过显然,有人跟她的想法一样。毕竟这种天黑夜路,最适合做些不正经的事了。
苏细闷头跟一个小太监迎面撞上。
那小太监“哎呦”一声,肩上扛着的东西“砰”的一下掉在地上,听声音分量不轻。
苏细捂着自己被撞疼的额头摔在地上,那个被布袋子套着的东西正巧松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虽然这处光线昏暗,但苏细还是看到了一只苍白无骨的手,从那口子里冒出一截。
苏细浑身一哆嗦,那边的小太监立时将布袋子扎紧,然后看苏细一眼,急匆匆地跑了。
苏细怔愣半刻,站起来,脚步一转,远远的跟在了那小太监身后。
小太监跑了一段路,停在一处荒僻地,然后将肩上扛着的布袋子往一枯井里头一扔,便又跑了。
苏细见四下无人,心虽慌,但还是忍着惧意,小心翼翼迈步走了过去。
地上碎石颇多,杂草丛生,苏细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她尽量放轻脚步,然后朝那枯井里望了一眼。
是,是尸首……苏细瞪圆了眼,倒退三步。
突然,一只手搭上苏细的肩膀。
“啊!”苏细惊声尖叫,使劲一顿踹,差点把自己踹进枯井里,幸好被男人拽住了胳膊。
“娘子,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身冷汗的苏细终于睁开那双被吓得泪眼朦胧的水眸。她哑着嗓子,身体一软,瞬时淌下泪来,可见是被吓得狠了。
“怎,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
“娘子在看什么?”
苏细立时往顾韫章怀里躲,“我刚才撞到一个小太监,见他将一个布袋子扔了进去,我就是好奇,看了一眼,里头,里头是个死人。而且看衣饰,应该是个宫娥。”
相比于面色惨白的苏细,顾韫章神色镇定异常,他道:“宫中宫女常有死者,诸如伤寒,责罚,以上欺下之类,没什么特别的。”
“可宫女也是人,就没人管吗?圣人不管吗?”苏细蹙眉。
“这位圣人年轻时,也是一位崇善风流之人,只是不知为何,登基后便戮戾不断,阴晴不定。如此宫女惨死之事,在宫内已屡见不鲜。”
苏细不解,“若是心善之人,怎么可能变化如此之大?”
“这就是人性。权势二字,普天之下谁能挡之?若有机会,皆是恨不能抛妻弃子而为之人。”顾韫章话罢,伸手握住苏细冰冷的手道:“走吧。”
苏细跟在顾韫章身后,不敢往身后看。
她紧紧贴着人,顾韫章走一步,她就快速捣腾着小细腿紧跟两步,然后嘟囔道:“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了。”
顾韫章轻笑一声,放慢了脚步。
两人行了一炷香的时辰,至一假山石洞后。
“娘子换衣吧。”
苏细将藏在洞里的衣裳拿出来,然后看一眼站在面前的顾韫章,“你不出去?”
“娘子多虑了,我是个瞎子。”
“我要是信你,我才是瞎子。”苏细又想起花楼里的事来,她都被这厮看光了,这厮竟还能若无其事至此!
想到这,苏细又忍不住开了口,“你一个瞎子,旁人对你定是不设防的,应当能看到很多自己想看的东西吧?”
“哦?娘子指什么?”顾韫章假装不解。
“你知道我指什么。”苏细怒气冲冲。
“娘子不说,我怎么知道娘子指什么?”
“我就是不说你也知道我指什么。”
两人正吵嘴,顾韫章突然伸手一把捂住了苏细的嘴,然后压着人往假山石洞里头躲。
“唔……”
“嘘。”
假山石洞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像是有两个人。
在这宫里,居然还有人敢偷鸡摸狗?苏细刚刚这样想完,便想起来自己也正在偷鸡摸狗。不过顾韫章寻的这地方真是不错,偷鸡摸狗的都聚一块了。
“你慢点,轻点……”
这是一道女声,苏细听着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我就亲亲,什么都不做。”
这是一道男声,苏细听着也觉熟悉,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
外头不知为何,越来越激烈,苏细听着外头那宽衣解带的啧啧水声,忍不住红了脸。
顾韫章寻的这处石壁十分隐蔽,里面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但外面不能看到里面。
苏细背贴石壁,被顾韫章按在假山石上。凹凸不平的假山石硬邦邦的咯着她的肌肤骨肉。
她微微偏头,借着月色,能看到顾韫章那张白玉似得面皮。
苏细知道,这个男人的自制力向来是惊人的,不然也不能装瞎子装这么久。不过此时,她却在顾韫章身上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苏细的身量只到顾韫章胸前,隔着一层锦缎,她能听到男人渐渐急促起来的心跳声。
其实从看到顾韫章的第一眼起,苏细就觉得这个男人仿佛天上神袛一般,带着一股旁人无法靠近的淡薄冷漠感。
苏细觉得自己不管如何靠近,都不能触及到男人真实的那一面。
如今听到男人因为外头的动静而急躁起来的心跳声,苏细的心里是雀跃的。起码她知道,男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这种感觉,就仿佛男人被撕开了外头的那层伪装皮囊。
那一瞬间,令人觉得惊喜又痛快。
而且苏细最满意的是,男人的这股欲,是对着她的。
苏细仰头,昏黑暗色之中,她勉强能看到男人白皙瘦削的下颚。
她缓慢踮脚,伸手搂住男人的腰,指尖攥着他的衣袍,然后仰头,在他下颚处亲了一口。
感受到下颚处的温热触感,顾韫章浑身一震,他垂眸朝苏细看来,那双凤眸之中蕴着一股深沉暗色,眼底有星火燎原之势。
苏细歪头,勾唇巧笑,姿态魅惑。正准备再亲一口,男人便俯身亲了上来。
气势汹汹,隐忍至极。
石洞外,月色淡泊,树影连成一片,蝉鸣蛙叫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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