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浩打了个激灵:“小人这就去问!这就去问。”
孙浩跑了,卢斯再次回到了博古架前头。这博古架上有两件东西比较奇怪,头一件是一个竹制的笔筒,不大,制作粗糙,上面一层浮土,干燥得厉害,明摆着长久没人碰了。可它偏偏摆在博古架最中央的位置。
第二样的东西就珍贵多了,乃是一匹翡翠马,马儿昂首向前,上头有一层长久把玩的包浆。
第一件东西的奇怪因为它的贱,文房四宝乃是读书人的命根,寻常读书人即便是再没有钱财,也会弄两件看得过去的,更别提还是放在博古架上摆出来的。
第二件东西的奇怪则是因为它的贵,这是跟第一件正相反了。这翡翠马比拳头大了一点,雕工精细,水头更是一流,就它这一件,也就能抵下孙家的家财了。钱财多少且不说,这种宝物级别的物件根本就不是孙家这个阶层能看到的,可它就堂而皇之的摆在这了。
又看了看这架子上的其它东西,卢斯心里有了计较了。
稍后,孙浩回来,带来了十几封信件,卢斯一一看过,又去专程谢过了孙员外,便起身回了惠峻。
“启禀大人,那孙瑜……根本就没丢。”
胡大人其实也有这些猜想了,听卢斯这么一说并不意外的点了点头:“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小人见多了丢了孩子的爹娘,那位孙员外虽然面带泪痕,可哀伤之色连半刻都挂不住。且若是着急找着孩子的爹娘,必然是绞尽脑汁,主动提供线索,只求找到自己儿子。这位孙员外小人问一句,他答一句,看着还有些不耐烦。”
“这却是不对。”胡大人点点头。
“虽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父子感情淡薄,但等小人进了麒麟居,却发现那地方最近几天还有人居住。”
“哦?不是打扫的仆人?”
“麒麟居主卧的床下放着火盆,里头的的炭灰明显是新的。书房的桌上,有两支挂着的毛笔,还是略潮的。我还去见了马桶,是新换的,上头并无落灰。”
“马桶……”胡大人的表情有点囧。
“就打量一眼,落灰也只是看看外头而已。”
“咳!本官也只是感叹一声,卢捕头心思细腻,观察入微,这些东西,寻常人注意不到,但仔细一想,确实能说明问题。即便孙员外命下人打扫麒麟居,住人的和没住人的地方,终归不同。炭灰还能说是仆人偷偷挪用,但只两支毛病清洗过,就不对了。还有马桶……没人用确实很少用人想的起来打扫。”
“不过依旧只是小人的猜测,终归是没有实证,所以小人只能说八成。”
“嗯……”胡大人起身,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卢捕头,本官有意让你出一趟公差,去路上见一见那位王崧王大人,你看如何?”
“啊?”
“如今实情到底如何,咱们硬查,很难查出来,不如直接去找这位关键人物。”
问题的关键,其实不是王崧,而是王家。但如果能撬动了王崧,那王家行不愿意配合也不成了。不过,他一个小捕快跑去见御史大夫,听着就不靠谱。卢斯虽然知道人人平等,可这年代不顺着等级观念思考问题,那就等着死吧。
高喊人人平等惹来一群男女后宫,那都是戏说。
“大人,不是小人推脱,实在是小人身份低微,这事又关系到了王大人的私事……”
“若果能够离开,本官也甘愿亲身前往。但是,本官无法擅离职守。且王家那天之后就没了动静,本关猜测他们并非是偃旗息鼓,而是去到王大人那边‘用功’了。这二十多年过来,王大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思,我们身为外人很难猜测,若是一旦王大人被说动,周家可是就要麻烦了。所以与王大人面谈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第83章
卢斯不得不承认,胡大人这番话没错。而且, 一旦王大人被说动, 倒霉的不只是周家, 还有胡大人,连带着, 他们这些胡大人荫庇之下的小虾米也都得跟着倒霉。他没办法独善其身。
“那大人,属下今天就动身。”虽然这事是听着头皮应下的,但既然是应下了,那就得尽快。
“你稍等,我将路引、公文与名帖都交于你。”
拿到了路上所需的一应文件, 卢斯跟老头说了一声,让他跟冯铮说一下经过,然后想了想他去找周安了:“周秀才, 在下这就要去见王大人了。周秀才可有什么让我捎带的吗?”
周安的眼睛一亮, 但是很快黯淡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可又点了点头:“不怕卢捕头笑话,当年我与他到是也曾经交换过几样定情的物件,写过两句酸诗。可当年我被王家赶出门来,那些东西都遗落, 至于诗歌……二十年笔迹都已经变了, 捕头只需说‘井底灯已灭,长行局早乱。红豆泥中腐,相思骨里烂。’”
“……”卢斯呆了半晌,“那啥……周秀才, 还是请你写下来,没、没记住。”
qaq学渣痞子卢表示,诗词歌赋神马的,听一次就记住那就不是学渣了,咱还是烂笔头吧。
周安哑然,看了看卢斯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卢捕头真性情。”
于是,卢斯又揣上了周安的一手五言诗。等到他打理好了行李,租来了大骡子准备上路。秦归突然就追来了:“怎么?”
“捕头,知州衙门那边的兄弟刚得了空传来消息,说是两个时辰前,胡宝带着人出城了。随行的有六个人都是胡宝的亲信,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外人。”
“外人?”
“对,有三四个家丁,但还有人一直在大车里坐着,没出面。”秦归顿了一下,又关心道,“捕头,你这一个人出去,是否不太安全?是否还是叫上几个兄弟一起?”
虽然不知道卢斯去哪,但秦归下意识的就觉得他跟胡宝那群人走的士一条路。别看是官道上,那大多地方也是久无人烟的荒僻,万一卢斯被人埋伏了,那可就有来无回了。
“放心。”卢斯摸了摸背后的棍子,从当年他险死还生,遇到些事就都背着这棍子了,上回那是卧底不能带着它,这回可就不一定了。卢斯自认在这大棍上还有些功夫的,千军万马取敌将首级那是不可能,但对手如果是胡宝那群人,至少他逃跑还是做得到的。而且,这些人要是真动手,那才能说是得偿卢斯所愿呢。
卢斯骑着骡子出发了,他寻思着对方既然有大车还有仆人,那八成是走的官道。
官道平稳,但却不一定是近路。卢斯作为地头蛇,自然是知晓几条近路,现在他虽然是单身独骑,有些危险,但值得冒险。
所幸,卢斯这一路上虽然风餐露宿坎坷了些,可除了偶尔伴着狼嚎入睡外,并没什么太大的风险出现。
直到卢斯到了直逸州境内,因为不熟悉道路,卢斯回归官道的第二天,遇上了大队人马。卢斯本来是牵着骡子让到了道边,可是一看对方打出来的灯笼,立刻扬声问:“可是御史大夫王大人!小人乃是劳兴州知府衙门的捕头!有事上禀!”
前导的护卫拨马回转,在一辆马车外边道:“大人,有个劳兴知府派过来的小捕头。”
马车里传出的声音略有不快:“怎么劳兴知府的人马都到这里来了?”
“大人,来人不像是送礼的。我看他一脸风尘,说不准真是有事。”
“不是送礼的……”王大人的语气稍缓,“那就是王家出事了,唉……你去问问是什么事。”
“是。”侍卫回来,距离卢斯有六七步的时候,跳下马来,对卢斯抱拳,“这位兄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我也好代你向大人通禀。”
就是这一下马,一抱拳,卢斯对这位侍卫的印象立刻就好了许多——毕竟人家是能高坐马上跟他说话的,可给了他这份脸面和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