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癌晚期。”安夏现在已经能够很平静的说出这四个字了。
那边哐当一声,安夏沉默不语。
周月显然也觉得这个消息十分的错愕,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奶奶还剩下多少时间?”她能够从安夏语气中听出一种平静来,就已经料到老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她满心复杂,从小时候,她就跟奶奶十分的亲近,她自己没有爷爷奶奶,对禹家老夫人这样的奶奶一直都十分的向往。
只是后来奶奶搬走了以后他们之间就生疏了很多。
这次看见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误传,打个电话过去求证而已。
没想到会从安夏嘴里得到这样的消息。
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慢半拍之后,那种无措和痛苦就一起涌入她的大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面炸开了一样,她想要撑起手站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啤酒瓶,啪的一声全部都倒了下去。
她的脑子里仿佛被这种声音逼的清醒了不少,这时候才有余力思考。
“医生说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是奶奶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了……”接下来的话安夏说不出来,她一说就觉得心里十分的难过,难过的好像要喘不过气来一样。
周月也十分的难受。
在跟安夏还多问了几句之后,她才放下电话。
虽说他们之间的感情算不上非常深厚,可是在挂断电话之后她总觉得有一股疼痛在胸口,那种感觉空落落的,好像不是很难受,却又偏偏能够感觉那种疼痛。
是那种这么好的一个长辈就要离世了的那种担忧的心情。
半晌之后,她才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她已经颓废了很久的时间。
这段时间她没有去工作,把儿子送到了父母的身边,一个人每天都是醉生梦死的,现在听到安夏的话一个激灵,只想赶紧去墨洲一趟。
那么温柔那么慈祥的长辈,她至今为止还记得小时候有人抢走了她的巧克力是奶奶帮她要回来的。
她一个激灵,现在只想赶紧振作起来,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这样已经足够放纵了,她接下来应该好好的生活,好好的面对生活。
安夏收起电话走回去。
这里离刚才晒太阳的地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然而就是这么几步路的距离,她一转身就看见奶奶满嘴是血,人已经晕厥了过去,她慌乱之下,只能撕心裂肺无措的大喊:“怎么办?怎么办?奶奶!禹辰——”
“怎么办?奶奶不会出事吧?”安夏双手都是血,是在送老人来医院的时候衣服上沾上的血,她死死的揪着禹辰的衣服,禹辰艰难的看着安夏。
他也只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措的站在这里。
“都怪我,我应该看好奶奶的,我为什么要去接电话?”她抓着禹辰的手渐渐无力的滑开瘫坐在地上。
她不应该离开的。
禹辰喉咙酸涩的说不出话。
看着几近崩溃的安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还是跪下来把安夏抱在怀里。
他们都知道,结局最终还是会如此走向,是无法避免的,现在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逃避而已,说服自己,他们还有机会,只要他们小心一点奶奶就不会有事。
然而禹辰再清楚不过,老人已经无药可救了。
姜妍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的场面,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每一天他们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可是看见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好难接受。
要坦然的去接受亲人的死亡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又是一件让人多么绝望的事情。
最让人难过的是,人们没有选择,只能够接受。
她吸了吸鼻子,把安夏和禹辰从地上扶起来,低声沙哑的说:“奶奶说过她至少不会现在离开,我们要相信她。”
安夏点了点头,只是即便如此,眼泪还是一直从眼角滑落,这种感觉是完全无法控制的悲伤。
十分钟之后,医生从急救室出来。
“你们要做好准备,她的时间不多了,这样的情况今后会经常出现。”医生很清楚,吐血已经是身体在下最后的通牒。
原本医生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是现在病情急速的恶化,也许已经等不到半个月之后了。
“给我奶奶开药。”禹辰十分的坚持。
这段时间奶娘回去之后他才能够从奶奶的脸上看见笑容,他不想再次让奶奶被束缚在这样的各种仪器中。
医生无奈的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如果这是你的选择。”
禹辰转头看向急救室的方向:“这也是奶奶的选择。”
老人从急救室出来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来的时候姜妍就带来了换洗的衣物,之后在护士的帮助下她清理了身上的血迹,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老人。
只是除了过分的瘦,过分的苍白。
“万幸的是她现在已经止住血了,不过想要出院还是有点困难,可能还需要住院观察一天的时间。”
现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岌岌可危的,随时都仿佛要离开的样子。
禹辰只有十分专注的去看才能够发现老人身上微微的起伏,这样不至于让他觉得她就这样离开了。
次日,老夫人就出院了。
老太爷拄着拐杖,这是他时隔十多年之后第一次踏入老夫人的房间。
“你们出去,我有话要跟她说。”他淡淡的说,目光专注的看着老人。
禹辰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拉着安夏离开。
姜妍和禹父还有禹书易也跟着离开。
临走的时候禹书易还回头看了一眼,这是他来了一个星期之后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爷爷出现。
老太爷坐在床头,老人带着呼吸机,手瘦弱的只要拇指和食指就能够圈住。
她仿佛能够感受到什么,微微睁开眼睛。
老太爷的目光十分的平静:“我们赌气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没想到是你会先走,我一直以为,我才是会最先离开的人。”
老夫人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愿去听还是已经就连听人说话都已经十分的费力。
“我错了。”他说,“当初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错我们的儿子就不会死,如果我早点发现他就不会被人害死,如果我没有动心,没有为了禹家所谓的繁荣而做出鬼迷心窍的事情,也就不会有这件事,我错了,我错的太彻底了。”
悔恨在他的眼里,他苦涩的笑了一声:“如果我早点承认我错了,早点向你低头就好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求得谅解。
因为他明白,丧子之痛是一辈子都无法过去的一个坎。
“好在,现在你和我都已经老了,那些过往如今也烟消云散了,等你走了之后我马上就会来陪你。”
“我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把禹辰培养成了一个出色的继承人,可是临到老了,我才知道原来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我我以为的,我真是个失败的爷爷。”
“回想起来,我自以为是的成功其实处处都是失败,我以为的总是我以为。”
“我错了……”他握住老夫人的手,终于忍不住沙哑着声音,埋在她的掌中,“如果有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去做。”
“我只想要你回来,能够跟你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辈子。”
“只是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老夫人的手微微颤了颤,终于撇过头去。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早知道也没有后悔药。
再来一次结局也依然是一样的。
注定好的东西,不会改变。
老太爷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他的情绪还算是平静。
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走了回去。
安夏看着他的背影,分明从上面感觉到了脆弱,就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信念都在一瞬间崩塌了一样,就连头发都白了很多。
也许禹辰没有注意到,又或者他确实是注意到了只是不说,老太爷的头发在刚刚回来的时候还是黑的,短短的几天,他已经满头白发,再也没了以前的气势。
禹辰捏了捏她的手,安夏回过头来,仰头看着禹辰:“爷爷,也是需要人陪伴的。”
禹辰听到这话抬头去看老人的背影:“我知道。”
虽然老人对他的严格,可是不可否认的是,老人是真的爱他,这样的爱包含着期待,所有才会那么的严肃。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让他们之间能够和解。
周月一到了墨洲就打了个车过去。
她这次出国没有通知任何人,是一直到了国外的时候才跟自己的父母打电话。
父母一方面惊讶她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墨洲,又欣慰她终于愿意走出自己的房间。
也正是因为,她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败。
为了一个早就已经把她放下的男人,早就已经结婚的男人,她跟他应该只是一个过客的,从起以后,再不相干才是最好的。
她打电话给安夏,得知奶奶吐血昏迷,现在虽然已经出院了,但是依然没办法脱离呼吸机。
安夏苦笑,虽然他们说要接受命运,可是到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做出挽救。
周月在电话里安慰了两句,心里更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