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浅音四处环顾书房,脚步轻缓,落地无声。
清亮的月色透过窗纱,投射在地板上。楚浅音借着月色辨认书架上的书,很常见的书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都是极珍贵的珍品,挂在屋子里,极显主人家的奢华内敛,书香气质。
楚浅音眼尖的发现,一副墨兰图中,一朵兰花的颜色在月光下和其他朵花迥然不同。其他的花朵略显暗淡,而这一朵,却是偏亮些。若不仔细看,定不会发现其中的端倪。
心中有所感,她轻移莲步,抬手轻轻抚上那朵不同的兰花,微微用力,便摁了下去。机关开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楚浅音心中一紧,便觉脚下空了,连忙调整气息,还不待反应过来,腰上便缠绕上了墨色的绸缎。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楚浅音稳住身形,将将落在地上,身旁便也落下了一个人。
楚浅音心中一喜,低声开口:“哥哥。”
墨枫斜睨她一眼,正想嘲讽她一两句,见她如此识相,心中的怒气也散了些,僵硬的说了一句:“下次注意,不是每次都有人救你。”
楚浅音乖巧的点头,这次是她疏忽了,仗着自己武艺傍身,便也没放在心上。她猜到这屋里会有密室,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设在了地底下。
“这阳川城主心思倒是细致。”墨枫来的有些晚,却也看见了机关设在何处。明目张胆的额镶嵌在画上,也难怪少有人识。亏得浅音素来运气不错,否则这密室这般难找,少不得要在阳川耗费些时日。
楚浅音不置可否的点头。
墨枫收回绸缎,点上火折子,带着楚浅音往深处走。
楚浅音不时地瞄向墨枫,眼神飘忽,似是有事要问。动了动嘴唇,终于没有说出口。
这番动作虽然不大,但墨枫一直关注着他,头一次见她这般模样,他笑了笑,打趣道;“你可是想问你那叶岚世子如何?”
楚浅音面上一热,但是这里光线不好,她倒也不担心会被墨枫看到两颊的红晕。“我留了紫灵在言凤城照看他,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见楚浅音嘴硬,墨枫轻笑了两声,倒也没有再打趣她。只是开口说道:“这两日五皇子回京,向皇帝求了恩典,青若公主被放了出来。”
“恩。”楚浅音点点头,云文逸是云青若嫡亲嫡亲的哥哥,他们兄妹二人素来得皇帝疼宠,当初将云青若关进祠堂皇帝本就心疼,如今年关将至,心头宝儿子又回来了,几番求情之下放了云青若倒也正常。况且,她本就没想能真的将云青若关在祠堂发那么久。就算云青若忍得下来,皇帝也不舍得。
“这青若公主知晓自己有了靠山,倒也知道狐假虎威,我听说这几日可是天天去萧王府献殷勤。”墨枫看她没放在心上,继续道。
闻此言,楚浅音面无表情的脸一下子黑了,蹙了蹙眉,想到叶岚如今本就需要静养,云青若日日去萧王府叨扰,哪怕叶岚不见她,想必也是会觉得扰了清净。楚浅音想如今她身在阳川,管不到言凤城,待过几日她回去了,定要仔细的收拾收拾云青若。
墨枫看见楚浅音变了脸色,心中大快,抬手摸了摸楚浅音的头,心满意足的笑了。
楚浅音心中念着萧叶岚,倒是也没在意墨枫的动作。
走了不一会儿,便看到前方一堵石门,门上挂着一把金锁。墨枫悠闲的靠着石壁,示意楚浅音上前开锁。
楚浅音白了他一眼,拔下发上的簪子,找到锁眼,随手一动,便开了锁。想来是上面的机关太过难寻,这里的锁倒是极为简单。
楚浅音推开门,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里面一个冰窟,冰上挂着灯,墨枫收了火折子,落后了楚浅音一步。
二人都身怀武艺,常年呆在龙雪山,这里虽是冰窟,却及不上龙雪山半数寒冷,故而即便穿的不多,倒也不觉得寒冷。
冰窟的正中央摆着冰棺,隔得有些远,但看身形似乎是一个女子。楚浅音心神一动,想到了墨枫给她传的那幅画。她走近了些,定睛一看,果然是那女子。与画上的素衣女子不同,冰棺里的女子头戴凤冠,身着正红色的宫装,那宫装楚浅音熟悉极了,这些日子在南楚,母后若是接受觐见必然穿着这样的衣服。
深处阳川城主府,又着宫装,画像从言凤城传出,女子的身份不言而喻。正是青芜公主和二皇子的生母,晋元帝深爱的女子——慧慈皇后。
只是,师兄为何要找慧慈皇后的尸身?她也不曾听过师兄与云国皇室有何渊源啊?
楚浅音想着,转身看向墨枫。
男子一袭墨色的锦袍,缓带束发,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如今是难得的严肃。漆黑的眼眸盛着复杂的情感,眼神看了会儿楚浅音身后的冰棺,又抬眼往内侧看去。
楚浅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里面放着另一个冰棺,其中也是一位女子,看上去和慧慈皇后差不多大,眉目温婉,说不出的动人。
“浅音,过来。”墨枫唤道。
楚浅音依言走到墨枫身边,与他并排站着。
墨枫弯腰,对着慧慈皇后恭敬的鞠躬,楚浅音想着这是二皇子的生母,叶岚与二皇子关系素来亲密,也算是长辈了。这般想着,楚浅音也和墨枫一般弯腰。
起身后,墨枫抬步向里面走去,楚浅音心下觉得墨枫今晚极不对劲,但是这种氛围下也不好开口询问,只得沉默的跟着他一起向里走去,走在另一个冰棺前站定。
墨枫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楚浅音接过才发现这是本族谱。心中疑惑,楚浅音翻开书,扫了几眼,猛然抬头看向墨枫,清澈的眸子不似往日安定,气息也乱了起来。
“你……”楚浅音抖着声音,满脸的不可思议,“南楚的族谱怎么会在你手里。”
她知道师兄素来行事无状,但也不会随意潜入宗祠去偷族谱。更别说是南楚的族谱了,师兄握着庞大的情报网,对各大世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无缘无故的,他拿南楚的族谱给她看什么?
她幼时曾经去过楚家的宗祠,族谱的纸张是南楚皇室独有,自然造不得假。而且师兄也没有给她看一本假族谱的动机,思来想去,楚浅音就是想不通墨枫究竟要干什么。
“看下去。”墨枫依旧语气平淡,对于楚浅音的反应不作回应。
楚浅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异,继续看下去。
看到父皇那一代时,眼皮跳了跳,父皇的名字倒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母后!族谱上皇后的名字是秦罗,可是她却知道,母后闺名是秦烟!
她知道母后的名字也不过是巧合。幼时她与皇姐素来喜欢在母后膝下玩耍,有一次玩儿累了,皇姐回了自己的寝殿,她任性不想动,便耍赖撒娇硬是留在了母后的宫中,母后拿她没辙,便让她睡在了那里。
那日刚巧外祖母进宫,唤了母后的闺名,她才知道母后原来是叫秦烟。父皇与母后感情甚好,这么多年以来从未纳妃,世人皆知母后是秦家所出,却鲜少有人会在他们兄妹三人面前提起母后的闺名。
是以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她,没有人知道母后的名讳是什么。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在看到族谱中皇后之名的时候她才会如此的惊讶。分明正儿八经的后宫之主是秦烟,可是在族谱上却是秦罗。
谁知道秦罗是谁?
楚浅音抬眼望着他,指着族谱中的名字,哑声开口:“南楚的皇后分明是秦烟,为何却是秦罗以皇后之尊上了族谱?”
墨枫看了看她,又看向冰棺中的人,重重的跪了下去,膝下的冰受到冲击,产生了裂纹,冰窟中,墨枫的声音分外坚定:“妹妹,跪下。”
往日中墨枫也会喊她妹妹,可她素来是当他开玩笑,如今听到他如此肯定的语气,突然想起了什么,往下又翻了一页,这一页的震撼要比她母后的那页还要令她震惊。手中捧着的族谱毫无预兆的掉在地上。
最后一页,白净的纸张上,墨色的字迹格外刺眼:太子,楚墨枫!
楚浅音无知无觉的跪在墨枫的旁边,晦涩的看向前面的冰棺。看都没看墨枫,半晌,她才开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族谱是怎么回事么?”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假的,就是因为这不是假的,她才觉得十分震惊。叫了十几年的母后不是母后,认了十几年的哥哥不是哥哥,自己的亲生哥哥在龙雪山上陪了她那么久,她却只当是师兄!
墨枫肯定是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否则不会一直哄着自己喊他“哥哥”,可是他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她南楚皇宫里的那些人不是她的亲人?为何宁愿看着她为着那些非亲非故的人伤心难过也不告诉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