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那个孩子的交集始于第一次默写,我从不看书,是以先生交代的默写内容我是一点也不会的。但我从小就有一点比别人强,哪怕不会的东西,也一定要给它弄出一点结果来,是以,我在那白纸上画了一棵大树和两只在树枝上打架的猴子,勉强算是把那白纸填满了,我哼着小调,一路小跑着将答卷放到先生面前。永远记得那个时候先生的表情,脸气得通红,和我画的猴屁股一样,吹胡子瞪眼的,凡人生气起来真是有趣。
然后,我看到那个孩子也来交卷了,只是那上面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我不由得好笑,还以为他学习很好呢,不想也是一个和我一样的,用先生的话来说,叫做‘不学无术,孺子不可教也’。
先生看过我俩的答卷,气得差点晕过去,亏得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及时扶住了先生。
“你们!抄书一百遍,面壁一天!”先生靠着那男孩捋着胡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显然是被我俩气得不轻,我娘生气的时候比他好看多了。
“先生你别气了,我抄,我去面壁,不过我要说一句,其实你若将‘采桑’换成‘兵戈’,我这画就没有问题了。”我郑重其事的看着那副画,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都怪先生出错了题目,你看那两只猴子,多像现在的陈,越两国。
我被那交白卷的孩子拉走去面壁抄书的时候悄悄回头给先生做了个鬼脸,却看到先生旁边,那个扶着他的男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新奇的猎物。
我没由来的感到畏惧,那时候我还不知,对于王者,我们狙如,天生就有一种畏惧,若是一个人能让我们产生畏惧感,那么他即使没有我们的帮助,也可成就一番伟业。
“喂,小孩,你叫什么名字。”第七次和他一起抄书的时候,我终是忍不住好奇心,凑到他身侧去,试图翻看他写在扉页的名字。
“公输青墨。”那自负的小孩压下了我翻他书的手,冷然道,“学习了半年,你居然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么,月姬,你果然和先生说的一样笨。”
这个嘴欠的小孩着实惹恼了我,可他说的一点没错,这半年来,对于这书院里的人,我就记住了三个脸熟的,一个是教我们念之乎者也的老先生,一个就是这个嘴欠的坏小孩,还有,之前那个白白净净的孩子,只一眼,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有,不要叫我小孩,你明明比我小,小丫头片子。”我到今天才发现,这个怪小孩居然有一张很欠的嘴,说出来的话着实不讨人喜欢。
另则,我虽看着年幼,却是比他们这个凡人的孩子长上好几十岁的,被一个凡人的小孩叫小丫头片子,着实令我不喜。
我和公输青墨那小破孩的仇算是就这么结下了,每次被罚,我们都会吵上几句,他们凡人总说吵吵能吵出感情来,我们却不是,有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可能因为我是个妖怪吧,妖怪是没什么感情的。
吵吵闹闹,插科打诨,我在书院里竟也算安稳的度过了三载春秋,我还是不知道书院里除公输青墨以外其他小孩的名字,从这种意义上说,公输青墨算是我关系最好的……同生,勉强算是吧。一个月前,我们终于可以开始学习别的东西,公输青墨对其中一项名为‘武艺’的学习十分沉迷,每一次都是成绩最好的那一个,或许那句‘人各有所长’说的是对的。
不过这句话对那个白白净净的孩子来说似乎并不起作用,据我所知,除了‘武艺’,其他方面的学习,他都是最好的那一个,先生们说他是全才,百年难得一遇。
只是先生们不知道,他们所谓的全才每天都会偷偷摸摸在没人的地方学习,复习,每天都到很晚才回去歇息。当然,我知道这些并不是因为我跟踪他,只是恰好他每次出现的地方都是我偷懒睡觉的地方,关于找安静的地方这一点,这个凡人和我倒是意趣相投。
后来我觉得,既然我记住了他,我就应该给那孩子想个名字来称呼才好,因着他长得白白净净且总着白衣,我便称其小白,简单好记
大哥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大树上纳凉睡觉,脚下是小白的读书声。
看到大哥,我本应该是高兴的,可我那次却赖在树上怎么也不肯下去,无论大哥怎么哄我,我都不愿意下去,只在树上偷偷看他,他知我在树上,却是看不到我。
“小妹,我要走了。”劝导无法,大哥只能坐在树下,望着大树,不知是在寻找我的身影还是在看天。
“哦,你走吧。”我淡淡回应,无悲无喜。
“小妹啊,也许六年后我们还会再见的。”我看到大哥闭上眼,背过了身。
“哦,你别老到我认不出来就好。”我将身子缩了缩,心里有点难过,没由来的难过。
“不会的。”
“再见,小妹。”
……
他走出去三步以后,我跳下了大树,可他再也没有回头,只一步步,坚定地朝着他认为对的那个方向走远了。
遥望着远处的倚帝山,我耳边突然响起族长的话‘离开这山的狙如,没有一个是能回来的。’
那么,他呢?那么……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