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了好一会才缓和下来,然后开口把他和曹英的故事讲了一遍。
当说到曹英寒洞生子,痛苦地将孩子送走,出嫁当日上吊自尽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纪少瑜原本以为,林骁都到这个年纪了,再悲痛的往事他都能原谅。
可当他听完以后,自己却已经红了眼。
他站起来,怒骂道:“蠢!”
压抑的痛苦从胸腔里传来,纪少瑜难以遏制地落泪。
熟悉到痉挛的痛跟当年的他多么相似?
为了功名,为了前程,为了能够体面光鲜地回来?
他们骨子里的执拗多么相似?
他们的命运又是多么相似?
如果没有重生,他和林骁的下场又有什么区别?
纪少瑜哭着哭着,忽然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替林骁感到悲哀还是替他自己感到悲哀。
过了好一会,纪少瑜含着眼泪嗤笑道:“我没有资格说原谅你。”
“林侯爷,这半生的荣华富贵,是不是让你日夜难安呢?”
林骁还在哭,撕心裂肺那种哭,声音都已经哑了。
白色的纱布上,鲜红的血一点一点地晕染出来。
纪少瑜看着,像是看见自己的伤口也在一点一点地撕裂开来。
那么痛苦的回忆,谁能真正当着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他们都说他对玉娇很好?
为什么他们都说他宠妻宠得不像样子?
为什么他们都说玉娇是他的软肋?
他们懂什么?
他们失去过吗?
是那种,明明唾手可得,却眼睁睁看着失去的痛苦!
是那种,明明心里在乎,却敷衍地不去珍惜的后悔!
是那种,明明可以挽回,却愚笨又犯蠢再次失去的绝望!
他们怎么能懂?
能懂当失而复得,想要尽力去爱却犹嫌爱得不够?
能懂当揽入挚爱,想要尽力去珍惜却犹嫌珍惜得不够?
能懂当夙愿已成,想要尽力去呵护却犹嫌呵护得不够?
纪少瑜悲怆地笑,没有人懂,因为没有人像他这样幸运,能有重来的机会。
看看林骁的下场,他得到了万民敬仰,他得到了威震一方的兵权,他得到了权势富贵。
可到头来,林骁还是日夜难安,还是痛苦自责,还是追悔莫及。
他们的下场是一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说原谅?
连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怎么能替祖母去做呢?
被当成野人在山洞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冒着生命危险艰难产子…
大婚当日以身殉情…
纪少瑜看着林骁惨得不能再惨的模样,只想讥讽地送他两个字:活该!
…
赵玉娇来的时候,看见纪少瑜孤零零地站在昭阳殿外。
寒风肆意地吹,尚未换的灯笼映着红彤彤的光。
那些光照在纪少瑜的脸庞上,映着他的脸庞红红的。
可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红得有些肿起来,而且…似乎还有泪光在闪。
赵玉娇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莫不是老侯爷有什么
不测?
结果就在她走近的时候,纪少瑜突然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又来?”赵玉娇惊呼,腰都差点被纪少瑜勒断了。
纪少瑜哽咽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的下颚靠在赵玉娇的肩头,整个人显得疲惫极了。
赵玉娇感觉不对劲,搂着他的腰身道:“怎么了,是不是侯爷他…”
纪少瑜突然大吼:“不许提他!”
赵玉娇愕然,心里更是诧异万分。
她没有继续说起林骁,只是静静地抱着纪少瑜。
纪少瑜又静静地哭了一会,然后沙哑着声音道:“谢谢你!”
赵玉娇撑着眼眸,睫毛一眨一眨的,不解道:“谢我什么?”
纪少瑜紧箍着她的肩膀,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谢谢你活着。”
赵玉娇的心沉了沉,伸手搂着纪少瑜,靠进他的怀里道:“谢谢你活着。”
纪少瑜的下颚蹭着赵玉娇的额头,温柔地勾了勾唇。
片刻后,只见他红着眼眸,哽咽道:“我真庆幸你上一世没有爱上我!”
如果爱上他,却因他而死,这一份情让他怎么还?
林骁比他还可怜。
纪少瑜又哭了,整个脸庞都是湿的。
赵玉娇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心揪成一团。
她捧着纪少瑜的脸,凑上去啄了啄他的唇,然后问道:“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林侯爷跟你说了什么?”
纪少瑜泪光闪烁地望着赵玉娇,他低下头,眼泪在寒风中坠落。
“这个故事很长!”
“没事,我们有很长的时间!”
“这个故事很伤!”
“…没事,我们很幸福!”
…
冷清的宫道上,夫妻二人牵着手慢慢地往宫门处走去。
纪少瑜紧紧地牵着赵玉娇的手,目光在夜色里渐渐变得平静。
“玉娇,其实…没有今生的话,我甘愿受那些苦!”
“这样啊,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也甘愿陪着你一起受苦的!”
“呵呵,是没有说过!”
“那你现在你知道了!”
“知道了。”
“那你还想跟我说那个故事吗?”
“想。”
“那说吧!”
“在说那个故事之前,我想跟你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嗯,我知道的。”
夫妻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那携手同行的背影,在夜色中像极了一副唯美的水墨画。
无需点缀,无需细绘。
就这样看着,感受着,畅想着,那意境足以让人心驰神往,心满意足。
天边破晓,夺目的晨光慢慢照向大地。
云层慢慢变得清晰,再没有群魔乱舞之像。
这一生,有多少人在黑夜里等着天亮呢?
庆幸的是,有的人等到了。
而有的人,终其一生,都等不到照进心里的暖阳了。
第641章 番外一:整理医书(纪赵篇)
永兴十九年十月十三日的早朝,纪少瑜正式以太傅之职位列朝堂。
看到品貌端方,庄重不凡的纪少瑜,纪党久违的干劲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