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何欢将灵魂分裂,两人互为元婴,如今何欢不在,何苦大可另结元婴,可他竟只是一味提升修为,半分也没有结婴的意思。元婴是修士的第二条命,虽他是渡劫期身体,真气融于天地之间可以自行运行功法,没了元婴到底诸事不宜。白辰劝过一回,可他心意已决,除了何欢竟是不让任何元婴再入心脏,便也就罢了。
到达渡劫期的心劫不可一蹴而就,何苦吸收内丹将修为提升到饱和状态,便携了云侧回到极乐宫。这是他头一次自己踏云而行,心情却不怎么畅快,当看到曾经繁华的宫殿被魔气腐蚀只余断壁残垣的荒凉模样,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沧桑之意。他还记得自己刚来时,这里是一片精致清幽的园林,漫步其间便觉心情舒畅,如今竟已成了这副模样。
尤姜走后极乐宫再没布置阵法,如今唯一保存完好的就只有被何欢布了禁制的青云殿,何苦走到熟悉的居所,发现这里禁制已破,入内一看也是四处杂乱,想是被玄门搜过一番。
想着何欢那两大柜子珍藏,他跃上自己卧房,未料竟在窗前瞧见了个漆黑的人影,这冷峻形容,分明是行踪不明的千仞。
何苦醒来后便在大雪山修行,穿着打扮一如白辰,一袭素净白衣清淡雅致,如瀑长发被鲛绡绞成的月白发带束起,露出了那对明亮有神的眼眸,加之到达元婴期之后周身浩然正气越发鼎盛,任谁见了都只觉这是个宛如谪仙的正道修士,半分不会同魔修联系在一起。
杀手灵识极为敏锐,他一来千仞便已抬头,瞧见这熟悉面孔神色不由自主地恍惚了片刻,这才悠悠道:“许久不见,少宫主竟已到了元婴期。”
“果然每次只有你第一眼就能分辨出我和何欢。”
千仞神色复杂,何苦见到了熟人却是真的高兴,上前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脸上多了一道疤痕,正开在眼角,平添了几分凶狠之气,衬得那脸越发剽悍。想到何欢对这个徒弟其实很是看重,他心里也有几分心疼,忙问:“何欢不是把身法都教你了吗?怎么还毁容了?”
见他如此,千仞神色有些动容,然口中仍是冷淡答道:“阻拦玄门时被蹭到了一剑,无妨。”
千仞是何欢从魔池中捞出来的孩子,因被魔气侵体,自小便身带剧毒无法同任何人亲近,何欢是唯一一个能靠近他的人。这些年何欢将他一手带大,传了独门绝妙身法,而千仞也成为了何欢最为信任的大护法。如果连千仞都不值得信任,那极乐宫就真的完了。好在,如今看来,何欢最信任的弟子终究没有背叛他。
何苦信得过千仞的能力,见他在此便知极乐宫这边的烂摊子已有人收拾,只问:“现在极乐宫怎么样了?”
素日极乐宫就传宫主可以一年不见宫主,可是要是大护法失踪一日定会天下大乱。如今也是这样,虽何欢被擒,待玄门一走,千仞便重新集结了极乐宫剩余部众,见何苦问了,便也如实答道:“不算太好,修为高深的弟子大半跟着尤姜走了,回来的多是早已家破人亡无处可去的普通弟子。好在,秀娘走前让赛观音袭了三护法之位。”
提到两名叛出门派的同僚,千仞脸色有些不好,尤姜加入极乐宫时才十六岁,两人共事多年,虽常常拌嘴,到底也有几分兄弟之情。何欢这人完全不会带孩子,千仞幼时全靠宫中女弟子照顾,成年之后衣食住行也全是秀娘一手安排。对他而言这两人最为熟悉,如今却是这两人在关键时刻离了极乐宫,走就走了,偏还断得不干净,倒是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到底是冷静自持的大护法,内心虽五味纷呈,还是整理了思绪,继续让何苦了解如今极乐宫情况:“少宫主还记得自己曾派弟子在天书阁门外开医馆吗?秀娘派去的皆是门下精英弟子,他们外出之后刚好避开了此次风波,所以我们在各地埋下的暗线仍完好无损。如今情势危急,我命他们暂且潜伏于各个城市,等候宫主消息。”
这倒真是个意外之喜。
极乐宫能成为魔道第一门派,自然不会只倚仗何欢武力,这八十年来,在何欢庇护下,极乐宫外门弟子遍布天下,可以说掌控了天下所有赌坊青楼等,而这便是世间消息流通最为密集的所在。何苦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秀娘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带走,他回忆起那夜粉衣女子在自己面前叙述过往的模样,或许,她虽说不悔,心中还是后悔的。魔道的爱恨太过执着,即便燃尽一切也无法平复,所以最终总是伤人伤己,难得善终。
摇摇头将过去感慨从脑中散去,他此时只需考虑何欢,掂量一番手头可用力量,大雪山不会正面和玄门为敌,但是白辰也承诺剑仙传人随时可在玄门外接应他们离开,如今有了极乐宫势力,暗中行事应该足够了。
心中揣摩一番,他选择直接问最了解手上力量的千仞:“如果我救出何欢,现有的力量能否马上让我们销声匿迹?”
“少宫主,没人比魔修更会隐藏踪迹。”深深看了他一眼,千仞的回答很肯定,魔修大半过着被正道通缉追杀的生活,都有自己独门的藏身之计,更别提集结了一众退隐魔修的极乐宫,他们在云城的菜市场都安排得有人。
如此后路已经无忧,当务之急便是悄无声息地潜入玄门救回何欢,可是玄门那密不透风的阵法着实麻烦。当时风邪是引诱玄门弟子出来附于其体内才成功潜入,然而似乎是经此长了经验,步邀莲继任之后便将通灵眼挂满了整个玄门,任何风吹草动都有人二十四小时监控,再要混入可谓难如登天。
步邀莲……
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个名字,何苦眸中闪过一丝厉芒,让一直观察他的千仞瞬间一愣。千仞幼年便生活在何欢身边,知道自己师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独自望着月亮想心事,而如今何苦这神情竟像极了那时的何欢。
这是何欢决定永远封存的往事,何苦自然不会再提,只想着尤姜的留书,虽然对神偷突破玄门防御不抱多少指望,到底也是要试试,便道:“千仞,带我去地牢,我要见妙手空空。”
他言语间满是坚决,千仞眼眸总算亮了起来,郑重道:“少宫主真的想要去救宫主吗?这可是你回归正道的唯一机会。”
没想到这时候他还会问这个问题,何苦想,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他想要回归玄门吧,只是他醒来时便决定,抛弃一切前尘过往,他就是何苦,不是何欢,也不是第二个步青云。
想到这里,他眉眼间总算有了些许笑意,如往常般对千仞道:“谁说正道魔道必须泾渭分明了?我们名门正派偏就正魔双修,我就不信天上还能降一道雷劫把我给劈了。”
他神色玩笑,千仞却知话中的认真,这才心悦诚服,对他抱拳一跪:“只要少宫主救回宫主,此后千仞对少宫主定唯命是从。”
极乐宫地牢修得极其隐蔽,唯有三位护法知道所在位置,在千仞带领下两人前行,半路倒是正好遇上拎着只信鸽的云侧,一见何苦,他便张口叫道:“少宫主,小师叔得到消息了,宫主就在落仙湖中央,由玄门大师兄步邀莲亲自看守!”
说完才发现何苦身后还跟着个千仞,当即高兴地上前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大护法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不用给你刻牌位了!”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你是为不用做牌位高兴的?
纵然早习惯了云侧的不靠谱,何苦也忍不住嘴角一抽,更别提向来正经的千仞了,立即便是皱眉看了过去:“你怎么也来了?”
云侧虽然智商低却也接受到了他眼神中的嫌疑,委屈地开口:“大护法,我怎么感觉从你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嫌弃?”
“雪山狐妖果然灵觉敏锐。”冷笑一声,千仞用事实证明他果然还是那个高冷嘴毒没事就怼少宫主的大护法。
见他如此,云侧更觉委屈,不满叫道:“大护法你变了!你居然只嫌弃我一个了!以前你明明是同时嫌弃我和少宫主的!”
嗯?重点是这个?
斜斜瞅他一眼,被拖下水的少宫主开始考虑要不要开除这个试图拉低自己智商的护法。
然而,似乎是被云侧唤回了往日性情,何苦很快就看见难得对自己恭敬了几分的徒弟一脸淡定地安慰道:“现在宫主不在,我们只能用少宫主将就一下。”
被将就的少宫主默默望了望天,好吧,掌门果然不是好做的,他还是甩了这群护法带着何欢归隐去吧。
第四十章 身在炼狱,心如菩提
何苦还是第一次来地牢,极乐宫作为一个魔道门派自然不可能是干净的,他望了望墙上刑具和牢房中的白骨便知道这里定然发生过无数惨事,难怪一进门便只觉周围弥漫着森森寒气。
何苦醒来时,何欢已从天劫中悟道,所以他从未见过何欢真正堕入魔道时的模样,直到后来继承了何欢的记忆,那在魔道之中的每一场战斗都蕴含了无尽的人心算计和鲜血厮杀,方才明白为什么何欢除了自己不愿再相信任何人。
极乐宫地牢修得极大,何苦走了半晌才到达最底端的水牢,绿幽幽的毒水之间唯有一个小台子可供人站立,此时就在台子上,一名身着素色袍子的僧人正盘腿而坐,瞧面目很是年轻,除了那光头让何苦有些意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僧人仍在闭目养神,何苦只好率先问:“你便是神偷妙手空空?”
“非也。”
那人一开口,何苦便心道不好,只是两个字,却如高山撞钟一般震得他心神不稳,拥有这等修为的人他只在何欢记忆里见过,那便是渡劫后期的青虚子。果然,这和尚缓缓睁开眼,对他和善地笑了笑,合掌而回:“贫僧空空和尚,法号迦叶菩提。”
尤姜你到底是抓了个什么人回来!这和尚听名字就知道不好惹了吧!
江湖上总共三位渡劫期修士,何苦和其中两个都算相熟,如今观这和尚气势便知修为不一般,不由推测道:“大师来自大雷音寺?”
“蒙我佛错爱,暂代主持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