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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不是很想当复读机,然而这题超纲了,什么叫送灵魂返回神国,莫非河流女神还兼管客运?
  是的,只有在伊禄河边举行葬礼,才能让逝者的灵魂逆流而上,重返万物诞生的神国,在死神的乐声里转生。艾琉伊尔咬牙道,可我的叔父不允许为父王母后举行葬礼,他要把他们的灵魂困在王殿的地下,永远不能回归。
  索兰人好像是有这个传统。
  在河畔举行葬礼,灵魂便会被引入河水,原地只剩下死者的躯壳,留给亲人朋友缅怀。
  艾琉伊尔抬起略带湿润的眼睛:若能帮助我的父母脱困,我会为您做到任何事。
  洛荼斯:
  几秒钟的沉默,却显得十分漫长。
  终于,她开口了。
  抱歉,我不能。洛荼斯声音缥缈地说,我的权能仅在河流与湖泊,它们行于索兰契亚的土地,便是执行我的令。但很遗憾,王殿并不在伊禄河畔,而我也无法将先王与先后的灵魂从大地手中夺回。
  哦,是这样啊。
  小王女眼中的光微弱地跳了一下,慢慢暗淡,眼看就要熄灭。
  她深深低下了头。
  也没什么,早就想到了不是吗?神明不会垂怜,终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洛荼斯看着艾琉伊尔头顶小小的发旋,陷入深思。
  眼前的这个女孩有天赋,也有能力,即便在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中,她也能凭借自己回归阿赫特王城,与王子分庭抗礼。
  如果加上一点运气艾琉伊尔,无冕的女王,会成为索兰契亚真正的王吗?
  洛荼斯抓住了心中闪过的想法。
  诸神无法过多干涉人世间的命运,虽然如此,索兰的王女啊,我们一直注视着你。
  告诉我,你想回到阿赫特吗?
  艾琉伊尔道:我当然想回去。
  以什么方式?洛荼斯不紧不慢地继续询问。
  在洗净血脉污浊后被大发慈悲的新王接回去,或者逃离神庙躲躲藏藏地溜回去,无非就是这两种可能。
  隐忍,还是逃?
  不对,都不对。
  这两种可能,没有一种能让她拥有为父母重办葬礼的资格,前者忍气吞声,后者隐姓埋名,全都不是她想要的道路。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更为凶险和希望渺茫的路,因为过于不可能,它甚至都不会被列为一种可能
  我想堂堂正正地回去,小王女说,脑海中模糊的念头从未有一刻如此明晰,不需要那个人的恩准,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回到阿赫特,为父王母后平反,打败他,然后
  然后夺回王位。
  她一字一顿道。
  洛荼斯颔首,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么,如你所愿。
  神明向王女伸出了手。
  纤细修长,如同雕刻神像的大理石那样白得晃眼。
  艾琉伊尔眸中掠过挣扎,她不怕踏上这么一条艰难的路,又或者说,灵魂里的某些东西一直在鼓动她做出选择。
  可父王母后被杀时,神灵没有出现。
  叔父继位前祭拜诸神时,神灵也没有出现。
  尽管是这样,即便是这样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心跳加快,震撼,考量,犹疑,决意,一切潜藏的野心和复仇的渴望在这一刻猛然上浮,露出海面,让她的眼眸在瞬间明亮得可怕。
  本能般的驱使让小王女抬起手,搭上洛荼斯的指尖,接着便被轻柔地握住。
  明明看上去和神像一样冰冷,可只有触碰到才会发觉,神灵的掌心也是温润而柔软的。
  她抓紧了洛荼斯的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神棍模式get
  就是小王女的力气确实不小,手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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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4章 宣誓忠诚
  透过莎草编织的帘子,清晨的曦光轻柔落在熟睡中小王女的脸上,她的眉头早已不自觉松开,睡容恬然。
  窗外传来一阵鸟鸣,艾琉伊尔眼睫动了动,蓦地睁开了眸子。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成长记忆中的画面一一闪现,快乐的,哀恸的,最后以父母死时的情景作结。
  这不是小王女第一次做类似的梦。在被遣送来卡迭拉城的途中,在颠簸的马车上,她曾经好几次被这样的噩梦惊醒,睁着眼直到天亮。
  然而这次,梦境出现了改变。
  那位银发的河流女神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会帮助她重归阿赫特,登上被叔父夺去的王位
  小王女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信奉所谓的神明,却还是被这个荒唐的梦挑动了心绪,莫非她的潜意识里,还在盲目地期盼被神灵所拯救吗?
  何等软弱而自欺欺人。
  这样继续下去,别说返回王城为父母平反,就连平安长大都困难重重吧。
  艾琉伊尔赶走脑海中杂乱的念头,准备起身。
  别多想了,就算诸神真实存在,也不会对一个被赶出阿赫特的罪人之女慈悲。
  从今天起,一切不必要的情绪都该被舍弃,即便不再相信神灵,也要在女祭司面前装出信奉河流女神的样子,否则她将在这座神庙寸步难行
  艾琉伊尔思考着对未来的安排,冷静而有条不紊,忽然,她的目光凝住了。
  雪白的床单上,一枚圆润的珠子安静地陷在枕边,那纯净的浅蓝色非常熟悉,如同神像眼窝处镶嵌的两颗蓝玉髓,更仿佛是梦里银发女神平淡无波的眼睛。
  蓝玉髓,伊禄河女神的象征石。
  小王女将它拿了起来,听到自己心跳陡然剧烈的声音。
  不是梦?
  .
  希望小王女不会只把这当成一场梦。
  洛荼斯漂浮在祭台上空,轻叹了口气。
  昨晚,她与艾琉伊尔对话之后,便感觉周围的场景有些不稳定,空气里泛起透明的波纹,地面也开始晃动。
  洛荼斯猜测梦境快要结束了,考虑到小王女苏醒后很可能依然无法看到自己,为了避免对方将这场对话当作虚假幻想,她需要留下一点提示。
  于是洛荼斯取下挂在锁骨上的蓝珠,放在小王女手心。
  她有种直觉,这枚珠子可以被带出去,因为它不是单纯的饰品,更类似于某种力量的凝结,它的诞生就是为了交给信徒。
  结果东西刚送出去,洛荼斯眼前就一阵晕眩,她表面毫无异样,甚至还维持着高雅清冷的形象说了句:伊禄河永远护佑你。
  话音刚落,就干脆利落地被弹出了梦境。
  再恢复意识时,洛荼斯已经回到了神像所在的祭神室。
  她没有被困在雕像里动弹不得,但也不能离开太远,自由活动范围大概是个以神像为圆心、半径一米的圆。
  至少没有重新变回石头洛荼斯这样安慰自己。
  或许这就是消耗力量的后果?
  正当洛荼斯沉吟不语时,祭神室正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被女祭司推开了。
  这一次,艾琉伊尔娇小的身影跟在女祭司身侧,稍微落后半步。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小王女的目光就紧紧锁住神像,仿佛看到了真正的神迹。
  一枚蓝玉髓珠子被她小心翼翼地捏在手中,被体温温暖了一段时间,依然沁凉。
  眼前那尊高贵端庄的神像,逐渐和梦中神明的身影重合。
  一个是石料刻绘,一个是缥缈的灵体,近在眼前,却同样给人相距遥远的错觉。
  可就算高高在上,也确实是她向自己伸出了手。
  艾琉伊尔抿了抿唇。
  女祭司上前一步,例行唱诵赞歌,然后她看向小王女,平缓道:我不知道您昨天想通了什么,才会今天清晨过来找我,主动要求向女神宣誓忠诚
  但请记住,一旦宣誓结束,您就是女神的信徒。卡迭拉神庙不会欢迎任何一个背弃女神的信徒即便是贵为王女的您。明白了吗?
  小王女眨了眨眼,认真道:请放心,祭司大人。
  您是王女,以后不必对我使用尊称。女祭司皱眉道,可看着艾琉伊尔的模样,又心里一软。
  这位年幼的王女还是很听话的,昨天那副沉默的样子,可能是初来乍到还没做好准备吧。
  唉,也是个命运坎坷的孩子,以后要是能护,就尽量护着一些。
  如果是在阿赫特王城,王女的宣誓仪式必然会是不逊于节日的盛典,但卡迭拉毕竟是个偏远小城,而艾琉伊尔自己的身份目前也有些尴尬,只好一切从简。
  神像前的祭台上,点燃了三支表面刻着金纹的祭祀用蜡烛,神明的日常早餐被撤下,代之以花瓣还沾着露水的大朵水生花,摆放在银制盘中,是献给伊禄河女神的祭礼。
  女祭司立在一旁,作为仪式的见证人,她的双手庄严地交叠在身前,高声道:王女艾琉伊尔,今日伟大的伊禄河女神将降临于此,倾听你的誓言祂是一切清水的化身,一切谎言在祂面前都无所遁形,那么,你所说出口的誓言是否遵从你的内心?
  艾琉伊尔单膝跪地,仰望神像,有片刻的恍惚,但她很快回过神,没有让女祭司发现自己的异样。
  我所说的话,全部出自真心。她表情虔诚地说。
  女祭司暗暗观察她的神色,自觉满意,便低下头接着念诵这类仪式上必读的套话,丝毫没有察觉小王女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
  念完了一长串祷词,女祭司终于道:现在,向女神说出你的誓言。
  艾琉伊尔深深垂下头。
  神圣的洛荼斯,不朽的洛荼斯,请您倾听我的承诺
  我将永远崇敬您,信仰您,绝不背叛,绝不亵渎,直到灵魂回归遥远的诸神之国,若未来我没有遵从诺言,就请您让伊禄河的洪流施下惩戒,惩罚不可饶恕的背弃者。
  她轻声说完最后一句誓词:以艾琉伊尔之名向您誓诺。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一朵祭台上摆放的水生花。
  这种花名叫雪荼,通常只有白色和浅蓝色,生长在伊禄河水流较为平缓处,被索兰契亚人视为洛荼斯的花。
  按照惯例,宣誓仪式的最后一环便是亲吻雪荼的花瓣,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艾琉伊尔将手中的花朵在神像裙角轻轻掠了一下,才垂首在花瓣上印了一吻。
  她抬眸,眼里光芒涌动。
  那眸光是对着神像的,但小王女不知道,她正和神像前的灵体对视,她的眼睛里没有映出洛荼斯的形影,洛荼斯眼中却映出了艾琉伊尔仰起的小脸。
  温驯乖巧,可爱可怜。
  可表现再乖的狼崽也还是狼。
  洛荼斯安静地闭上眼,感受灵体内部涌动的奇特浪潮,如同伊禄河流淌时温和而有规律的哗声,于无人处奏响盛大乐章的开篇。
  她知道,来自神像的束缚在这一刻彻底解开了。
  .
  宣誓完毕,女祭司带领艾琉伊尔离开,而洛荼斯也轻快地跟了上去。
  王女,从今天起,您会和其他孩子一起在神庙学堂上课,不知您是否有其他意愿?
  艾琉伊尔微笑道:我相信你的安排。
  女祭司刻板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那就好,我送您到学堂门前,如果您还有疑问,神庙里任何一位书吏和下级祭司都随时可以提供解答。
  嗯,谢谢。
  学堂位于一座三层小楼的底层,离祭神室不远,女祭司送小王女来到这里,随即鞠躬离开。作为神庙负责人,她还有很多事要忙。
  艾琉伊尔理了理衣装,昂首挺胸迈进学堂。
  洛荼斯仗着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堂而皇之地飘在前面。
  所谓的学堂其实只能算一间教室,面积不大,学生人数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座位安排很有特色,数十组小桌椅排列出三个同心圆,在同一侧留下可供进出的宽阔缺口,一位作为教师的老书吏坐在同心圆中间,摇头晃脑地念着一张莎草纸上的内容。
  艾琉伊尔的到来打断了他们学习的进程,一张张小脸转了过来,好奇、兴奋、轻蔑和敌意,神色各不相同。
  老书吏咳嗽一声:咳咳,您就是从阿赫特来的艾琉伊尔王女吧?
  小王女礼貌道:是的,老师。
  说着,还行了个礼。
  这可把老书吏吓了一跳,他连忙站起来:这我当不得,请您千万别这么称呼
  虽然心里清楚这位王女恐怕没什么未来可言,但她依然是王女啊!这要是放在先王离世之前,偏远神庙的书吏连见她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被称作老师了。
  艾琉伊尔摇头:传授知识的就是老师,这点我还是知道的,请老师不要推辞。
  这,这唉,那随您吧。这里的空座位您可以随意挑选,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让我们继续学习这篇赞美初代索兰王的诗歌
  艾琉伊尔淡定地走到同心圆最外围,找了个旁边没人的位置坐好。
  洛荼斯的目光在学生们之间来回转动。
  之前她见过的塔尔莎也在这里,这个高傲的女孩专注地看着老书吏,没向艾琉伊尔那边投来任何视线,但更多的孩子低着头交换意味深长的眼神,躁动的气氛在这个小房间里扩散开来。
  小王女适应得很快,事实上,以她的天赋和在王城接受的教育,这里孩子的水平着实不够看。
  但艾琉伊尔很安静,除非老书吏点名向她提问,绝不表现自己的能力,就算如此,她也还是收获了来自书吏的赞叹,随之而来的,是几个学生越发不服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