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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
  到了这个地步,珀尔路瑟还是不允萨努尔神系突破结界,原话是:
  再急也没用,进入索兰领土只会第一时间和索兰神对上,莫非你们还指望过去帮人类吗。
  也不建议返回萨努尔的地盘,看护剩下的子民,因为如果神力能决定人的胜败,喀斯涅军队在巴南纳早该落败了,就算回去,也只是眼睁睁看着人类自己忙活,不如在此等待机会。
  机会,珀尔路瑟说得最多的就是机会,可也没见这个机会冒出来。
  狼神不再说话,神色阴晴不定。
  就如同艾琉伊尔猜测的那样,狼神此时也对珀尔路瑟起了疑心,却没有表露。
  他站在原地,狼眼慢慢眨了眨,扫向身后的同族。
  秃鹫神正和喀斯涅兽神聊天,看起来在这段时间里处出了交情;野牛神则跃跃欲试看着结界,满心只想冲撞神力场;狐首神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先一步避开视线,一派有事别找我的模样。
  只有绵羊神小心翼翼待在原地,明明是神,却显出十足的拘谨,盘起的羊角似乎没有任何撞击的力量,耳朵规矩地缩好,她茫然地和狼神对上目光。
  乌拉坎眯起眼。
  谢俪普,你先回草原盯着。
  这句话被神力包裹传递,除了绵羊神谢俪普,其他神祇都听不到。
  倒是珀尔路瑟微笑着看过来,一语不发,深蓝如夜幕的眼睛却仿佛能洞察一切。
  狼神并不怕被察觉自己和绵羊的交流,反正不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现在就回去,反正你不擅长打架,这边用不上你。
  谢俪普听后,默默点了点头,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塔兹也做好了突围的部署。
  他在巴南纳驻守多年,当然对这座城池有很深刻的感情,但比起固定不动的城池,跟随他的将官士兵更加重要。
  霍斯特逃离那天,倘若不是这些人,还有身为索兰王室旁支的最后那点坚守,他说不定也会跟上去。
  而现在,城池是守不住了,至少要保住人。
  安排要慎之又慎,哪里比较薄弱,哪里可能有埋伏,都得提前考虑好,就算这样,也免不了出差错。
  喀斯涅的包围圈围三缺一,有一小面特意布置了明显薄弱的兵力,但这条路后面的地形适合伏击,恐怕选择这里就要面对更难突破的埋伏。
  塔兹想了一夜,最终决定避开故意留出的缺口,从西面突围。
  当塔兹率军冲向包围圈,注意到前方的路面有些异样时,已经来不及了。
  钉铁马蹄踩上用作伪装的树叶和沙土,一脚踏空,战马惊慌失措地坠入陷坑,四蹄摔断,马身倾倒,发出痛苦的嘶鸣。
  塔兹也随之滑落马背,而在陷坑底部的地面上,就插着无规则排列的尖锐木签。
  下坠的趋势难以遏制,锐器带来的死亡阴影眼看着就要刺入眼眶,塔兹瞳孔急剧缩小,却在下一刻被侄子拉了回来。
  罗穆尔将伯父拉上战马,焦急道:是陷阱!
  当然是陷阱,而且是需要命来填的陷坑,冲锋在前的骑兵连人带马坠入坑洞,他们就是填坑的材料。
  只有踏着血肉躯壳冲过去,其他人才能有一线生机。
  塔兹没沉默两秒,就做出决定。
  这次突围,从结果上来看是成功的。
  巴南纳守军损失一半,但成功脱逃的都是精锐,城中的实际统领和名义象征也就是塔兹和罗穆尔两人都活着。
  喀斯涅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缀在队尾的骑兵留下来断后,等喀斯涅军队解决这些不畏生死的战士,大部队已经逃远了。
  率领喀斯涅军队的,是个年轻男人。
  他个头不高,其貌不扬,眼角下垂,眼形很温和,灰发整齐地梳到脑后。如果不是出现在这里,人们恐怕很难把他和战场扯上关系。
  但如果派往萨努尔的使者还活着,一定会立刻跪在这人的马前,尊称殿下。
  作为喀斯涅王唯一的子嗣,看似文弱、好脾气的凯蒙,才是这场战事真正的发起人。
  不追了,让他们逃吧。凯蒙说着,调转马头,现在巴南纳是我们的。
  士兵欢呼,他们踏过被索兰人身躯填满的陷坑,在清理过没有跟随撤离的少量兵力后,占领巴南纳。
  这是血腥的一日,却还不是最惨烈的一战。
  塔兹突围固然保留了有生力量,与之相对的,巴南纳城和城内来不及逃走的民众,不论贵族后代还是平民奴隶,就都成了喀斯涅人手中的俘虏。
  以这座重城为跳板,喀斯涅军队兵分两路,在沿海拉开战线,有城主望风而逃,有城主留在城内,主动投降来换取生命和地位。
  对于后者,凯蒙非常宽容,让他们保留原有的贵族身份,只是不能继续留在原本的城池里,而当其他固守的城主不愿投降,就把这些人放过去当说客。
  其中,有一位城主十分硬点。
  他也是王室旁亲,尽管血缘很远了,却还是坚守身为王室的尊严,无论如何也不肯投降,亲自出马杀了不少喀斯涅人。
  到底力有不逮,城主和亲兵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守兵开始溃败,城内官员没挣扎多久就投降了。
  对于这部分官员,凯蒙没有秉持一贯的宽容。
  他不仅杀了投降的官员,还将城内毫无反抗之力的住民屠杀殆尽,最后放火烧城。
  火光之中,这座不大的城池毁于一旦。
  如同一种无声的警示。
  此事过后,沿海防线崩溃的速度更快,终于在巴南纳守军突围半月之后,全线坍塌。
  凯蒙仰头,观察神庙的浮雕。
  好像觉得很有艺术感似的,他绕了一圈,才从正门走进这座属于河流女神的小型神庙。
  在索兰契亚的概念里,清水就是淡水,而盐水则是海水,洛荼斯被奉为世间一切清水的化身,照理说海洋不在她的权能之内。
  不过,文明意志成形的机制并非尽如传说,洛荼斯也是水属主神,海水不在河流女神的权能内,却在水属主神的神权里。
  沿海地域,有不少城池都建了伊禄河女神神庙,在水源格外充沛的地方,信仰洛荼斯的人总会稍多一些。
  凯蒙走进这座神庙,祭神室大门紧锁,他知道,躲在里面的十几个大气也不敢出的祭司。
  但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找这些索兰人的麻烦。
  凯蒙在一处水潭边看见他要找的人,一个已显老态的女人,身穿纹饰特殊的礼袍,在喀斯涅,这是只有祭司才能穿戴的服饰。
  姨母。凯蒙问候道。
  女人头也不抬:东西都带来了?
  凯蒙点头,示意身后的侍卫将抬着的东西摆在地上,各种祭祀用的仪具琳琅满目,其中还有一只不起眼的木盒。
  为什么要在索兰神庙举行仪式?
  凯蒙问。
  这是女神的意志,我只会遵从。女人喃喃道,千年过去,索兰契亚和喀斯涅都忘了,只有我们这支一直记得。
  这片土地欠我们的,全都要讨回来,就从今天开始!
  凯蒙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好奇似的旁观仪式。
  女人这位喀斯涅的心灵女神祭司准备好了一切,开始祭祀仪式。
  她喝下药汁,围绕祭品跳着祈神的舞蹈。
  我们已经将海岸占领,遵照您的意志,在此供奉。
  永恒的珀尔路瑟,请求您降下神谕
  一遍遍重复,终于,女人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
  从狂热的祈求,到平淡而恰到好处的微笑,抬起的眼中飞快掠过一道深蓝的波光。
  她停止跳舞,看向凯蒙。
  你做得很好。音色与笑容同样柔和而平稳,一丝不变。
  凯蒙垂头:不敢当。
  女人回头,目光落点在紧闭的祭神室,深深凝望一眼。
  紧接着,神色又毫无预兆地变了回去,女人呆愣一瞬,欣喜若狂:是神谕,神灵们会来,让我们回到这片土地,正如她也要回到这里。
  凯蒙耸了耸肩,祭祀仪式完成,他继续呆在这里也无用,于是转头离开。
  刚走到门前,就有传信官前来通报。
  殿下,东路那队在路线上的城池外抓到一个索兰人,说他是索兰契亚真正的王。
  传信官顿了顿,毫不掩饰讽刺:是那个霍斯特。
  第167章 破界
  这段时间以来, 霍斯特不是在逃跑,就是在准备逃跑的路上。
  自从逃离巴南纳,他就没一天安生过。
  对敌军的恐惧, 对以后的茫然,怀旧, 愤恨, 时刻戒备,还有对独子的一点念想。
  这些情绪, 一直在霍斯特脑子里纠缠不去。
  霍斯特不敢去内陆,除了沿海,其他城池都在王女掌控的地界内,如果逃去那边暴露身份,恐怕马上就会被抓起来献给艾琉伊尔。
  于是, 他只能在沿海各城池徘徊。
  一开始,霍斯特得到所在城池贵族官员的热情招待,但随着巴南纳城形势危急的消息传来, 这些人看他的表情也不对了。
  在巴南纳城破,喀斯涅军队向这座城池进发的时候,霍斯特比所有人逃得都快。
  自此开始逃亡之路, 喀斯涅人破城的速度太快了, 霍斯特假扮成富商逃亡, 通常在一个地方还没缓过气,就不得不再次上路。
  几次三番, 哪怕是始终跟随霍斯特的几人,看他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点鄙夷。
  这些眼神让霍斯特更加恼怒, 却无可奈何。
  性命, 权力和面子, 向来是霍斯特最看重的东西,为了权力他可以谋杀待他很好的堂兄,为了面子他可以十年如一日地戴上面具,可在性命面前,这两者都要往后挪。
  唯一眼神没有变化的,是亲卫军统领尼威,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亲卫军,但尼威依然跟随霍斯特,充当护卫。
  终于,在沿海防线上的最后一座城池陷落当日,霍斯特决定继续以富商的身份逃回内陆,并且在见到儿子和兄长之前,一直用这个身份他已经听说罗穆尔和塔兹成功突围的消息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仅仅是一次逃得慢了点,就被城池外列阵的喀斯涅军队堵个正着,几人在大军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如果霍斯特真的只是个富商,估计会被当场杀死,携带的财物充作战利品。
  为了活着,他不得已自报家门,倒是的确幸存下来,很快就被押回巴南纳。
  巴南纳城的城主府内。
  霍斯特被单独软禁在一个房间,喀斯涅人没有虐待他,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等待他们的王子凯蒙前来看望。
  霍斯特陛下,久仰大名。
  凯蒙看着眼前憔悴的男人,用流利的索兰语宽和问候。
  只是这种时候称呼陛下,与其说是尊重,倒不如说嘲讽意味更浓些。
  霍斯特内心惶恐不安,但仍能摆出镇定自若的神态,其他方面他或许不擅长,只有演技登峰造极,以致于凯蒙都没看出这人有多色厉内荏。
  不过,看人不仅要看外表和神情,还要看他做过什么事。
  一个逃亡日久,为了苟活在敌军面前自曝身份的家伙,怎么可能这样临危不惧?
  凯蒙盯着俘虏看了半晌,好脾气地笑起来。
  塔鲁帮你做的东西,好用吗?
  塔鲁,就是制香人的名字。
  霍斯特双眼睁大:是你们
  是我们的人。凯蒙很干脆地承认了,早知道塔鲁在研究毒香上那么有天赋,就不该把他派去索兰契亚,现在想想,实在可惜。
  所以霍斯特陛下,你做过的事,我不说一清二楚,可也知道大概,就不用在我面前装正义凛然。
  霍斯特:你想说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就算审讯我,也只能问出几年前王城的形势,放到现在没有半点用处。
  凯蒙摇摇头,笑眯眯道:你本人可比那些情报有用多了。
  他开始绕着霍斯特所坐的位置,缓缓踱步。
  你的儿子,在战场上表现还挺英勇的,和你兄长一样,和你不一样。
  霍斯特陛下,如果我把你送到阵前,让你儿子看到,他会停手吗?你兄长呢?
  霍斯特的表情慢慢阴沉下来。
  凯蒙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转身走出房间,好像他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友情提示如何处置霍斯特似的。
  另一边,待在苏里尼亚城的洛荼斯,见到了从巴南纳方向匆匆撤来的军队。
  不得不说,塔兹率军突围而非死守城池,是正确的选择,他带来的兵力足以给太阳神之城再添一层保障。
  也因如此,就算塔兹和罗穆尔目前的身份是谋逆者的血亲、参与谋逆的叛乱者,神妃也暂时没有叫人把他们控制起来,而是分别传信给底格比亚和王城,请示该如何对待这两人。
  底格比亚那边,由于王女出境追杀萨努尔族未归,还没有办法给出具体回应。
  但王城这边,几个临时主事人都提议接收塔兹的部属,眼下最大的敌人不是他们,而是喀斯涅。
  这与神妃奈玛尔的想法如出一辙,于是,塔兹和罗穆尔留了下来,他们带来的士兵也迅速融入城防。
  至此,苏里尼亚拥有了与外表截然不符的防御力。
  相对于气势磅礴的边塞重城,这座由洁白巨石建成的精致城池总会给人一种更好对付的错觉,但谁要是把太阳神之城当成软骨头捏,损失惨重的只会是对方。
  相对而建的日月神庙无声见证这一切。
  太阳神庙之内,一根根纯白色的高大立柱静默矗立,人们看不到,有三位神灵正半飘半坐在不同的立柱顶端,俯瞰下方来往的人群。
  尤其是刚刚从神庙门前经过的塔兹军队。
  结界还是没有动静。苏里尔说。
  安弥拉:我还以为能尽快打起来,打赢了,就不用这么束手束脚了。
  底格比亚的月神庙被屠,对安弥拉其实没什么影响。
  神灵的力量来自传说,也来自信仰,虽说祭司和神祇建立的联系比普通信徒稍强一些,但还不至于减弱神力。
  月神的神色称不上好。
  即便神祇不怎么在意人类个体,可信仰自己的人类和其他人,总归是有不同的,更何况这是一座神庙的人,是一个群体,也是一场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