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江南一带的花农多有忖度着她家给花涨价的、调度着各州府的花都往金陵卖的。
这些日子花农哄抬花价,将林风起烦得不行。
人人都往金陵去了,姑苏及周边儿的市场可不就空下来了么?
所以秦婉和封夫人一说这情况,封夫人就喜得跟什么似的。
她家的日子也是真不好过,之前还商量着等囡囡大了,总要嫁人的,要么就让一对小儿女呆得近一些,要么就招赘,既然要招赘,那必定家产要丰厚,总要让女儿衣食无忧才好。
这会儿得了赚钱的法子,自然觉得好。
她当即褪下来手上的金戒指给了林涣:这玩意儿不值什么钱,哥儿拿去玩吧。
林涣见秦婉点头,便收下了,朝着封夫人甜甜地笑。
封夫人便也笑了:要是我也有个同欢宝一样的儿子就好了,兄妹俩还能相互扶持。
秦婉知道她没能儿女双全是心病,怕惹她伤心,便没接话。
封夫人便转了话题,和她聊这生意该怎么做。
他们家有几处田产,本来都是种了庄稼的,庄头每年都说收成不好,不是干了就是旱的,封夫人根本不相信,换了一茬人,开始的时候倒也是好的,到了后面也不过如此了。
秦婉灵机一动,便说:我家在平家村那边儿倒也有个庄子,只是平日里荒废了,每年也不过送些獐子活鹿凑活,干脆也拿来种花算了。
这是怕封夫人担忧亏本,干脆自家也一起,安一安她的心。
她们去商量怎么做生意了,林涣就拉着囡囡出去玩。
说是玩,也是在院里跑来跑去,这里摸一下那里蹭一下的。
跑着跑着,囡囡就累了,气喘吁吁:跑跑不动了。
林涣就停下来看着她:你这身体也太差了,要是日后有人拐你你都没法逃跑。
囡囡低着头:可,可是我娘肯定不会让我被拐走的,要是我被拐走了,我娘肯定会来救我的!
林涣愣了一下。
方块里有人说话了。
【专治法治咖:小姑娘想的太天真了,人家拐子拐了小孩直接连夜送走,绝对不会傻乎乎留在原地等你去找的,你们那其实还好,交通不发达,一晚上也跑不了多远,我们这那要是丢了孩子,再找说不定都是几光年外了。】
【一言不合:确实,不过我们现在人贩子少多了,你们那里应该不一样吧?据说古代人贩子行业十分发达。】
【白白:我知道我知道,听说他们那里女的好一点的会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差一点的就是被卖到妓院,囡囡一定要小心!】
林涣便把话改了改跟囡囡说了,让她多注意一点。
没想到囡囡眨着无辜的小眼睛问:鸡院是什么?养鸡的院子吗?
林涣:他也不知道啊!应该是吧?
他挠挠头:应该是!他们专门拐了小孩儿去养鸡!鸡场可臭可臭了,能熏死你!
囡囡立马皱紧了眉头。
林涣总结:所以!你一定不能再一个人出来玩啦,身边至少要带两个人,千万别把自己弄丢了,不然你娘多伤心啊!
囡囡用力点头:嗯!我也会伤心哒!以后一定不乱跑!
两个小孩又玩了一会儿才往回走。
秦婉已经和封夫人商量到铺子开在哪了,以及盂兰盆节该供什么花。
末了,秦婉看着林涣说:我家这臭小子整日里尽玩了,如今想找个先生也找不到。
封夫人问:欢宝启蒙了没有?
秦婉摇头:年纪还小,正准备找个先生给他开蒙。
封夫人惊讶:启蒙先生哪里不好找?怎么还没找到么?
秦婉便把那些要求说给她听。
封夫人皱眉:不过是启蒙先生罢了,倒也不用这样费劲,赶紧找一个开蒙就是了,以后的先生再慢慢寻摸,更何况,那些个有才华的先生哪里就愿意给小孩儿开蒙呢,别白白耽误了欢宝。
秦婉想了想觉得有理:回头我与我家老爷说吧,你家囡囡可要读书?
封夫人说:女孩儿家的,认得几个字就好了。
女孩儿家也可以读书认字的。秦婉看了看囡囡,你家小孩儿看着就聪明,人生在世,多读两本书也能多明白些道理。
她从小就读书,同龄人在学针黹女红的时候她在跟着家里的先生念书,也是念了书才明白,原来男女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太白杜子美能作诗,易安居士不也能作?
读书明理,也不止男人能明理,女人也能。
她便说:更何况女儿家以后是要操持家用的,不读书容易被底下人蒙骗,读了书往后和夫家也能琴瑟和鸣,便不说别的,平日里也能看看书解解闷。
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封夫人看了一眼底下睁大了眼睛的女儿,也动了心思。
她是农户出生,对于读书这个事儿感触不深,然而听了秦婉的话,倒也觉得不错。
林涣已经蹲到囡囡旁边了:以后我们就要一起读书啦!
他不知道两人是各读各的,只以为会在一起读书,心里胜负欲作祟,他昂起头:我肯定会比你厉害!
囡囡也慢吞吞说:哼,肯定是我更厉害。
小孩子的友情建立得快,消失得也快,刚刚还一起追蝴蝶的两个人,现在就已经是竞争关系了,各自背对着,一心想要超过对方。
两个人还都没褪肥,蹲在地上像两个团起来的球,没一会儿蹲不住了,又骨碌碌滚到了一处,开始玩起了过家家。
屋里的人都会心一笑。
那日过后,秦婉和封夫人的生意便风风火火地做起来了。
他们预备供的第一样花是菊花。
盂兰盆节要做法会,需求大量的菊花,黄的白的红的,封夫人那边儿提供种花的技术,秦婉这边和各个寺庙商量着供花的数量,两边合作,省心不少。
而玩够了的欢宝,也迎来了他的第一位启蒙老师。
第9章
新老师姓王,据说是个屡中不试的举人,已经放弃了科举考试了,最近在找教书的活干,正巧儿,林风起四处打听的时候问到了他一个族叔身上,他就过来试一试。
林风起在书房接待了他。
王举人三十出头,看穿戴家境贫寒,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不过因着是面试,看着倒也干净。
能考中举人的学问也还过得去,给林涣启蒙也尽够了的,于是林风起没问别的,倒是问了问家中的情况。
王举人便略说了说。
他家有一个寡居的老母亲,年轻的时候在外头替人浆洗缝补赚钱供王举人读书,也有个结了婚的妻子,嫁给他快十年了,生了一儿一女。
提到儿女的时候王举人眼泪就下来了。
我那可怜的女儿,不过是出门洗了一趟衣裳就被拍了花子,至今还没有下落。他擦了擦眼泪,从那以后我妻子就病了,如今越发是在熬日子了,每日都靠一副药吊着命。
他说自己考科举屡试不中,继续考下去也是白费银钱,不如早点回来找点活做,给母亲减轻一些压力,也得些银钱给妻子治病。
他所说的句句带情,与林风起调查的家境一般无二,加之学问还算过关,林风起便同意了聘他为林涣开蒙。
因着衙门里还有事儿,他叫人带着王举人往后院去见秦婉和林涣,行过拜师礼,过后就可以让林涣跟着他念书了。
林涣早就准备好了,特别乖巧地坐着,只一双眼睛巴巴地往外头看,想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什么样的。
秦婉打趣他:这么喜欢念书?
林涣挠了挠头:之前娘不是说了吗,读书可以明理,我想当个知礼的人。
而且他不能一直不认得字呀,现在方块里说话的小妖怪越来越多了,他有时候不认真听都听不懂,可要是认真听了,他又没有心力去关注外头人在说什么呢,为着这个走了许多次神,连秦婉都觉得不对劲了。
因此,等王举人呗领进门的时候,林涣特别高兴地就迎上去了:先生好。
他两手一揖,倒也像模像样。
王举人打量了他一下,朝他点点头,转头和秦婉说话:夫人好。
林涣皱了皱鼻子,怎么先生不理他呀。
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被即将有先生、即将学会认字冲晕了头脑。
他们约定好了林涣从明日开始上学,每五天有两天的休沐时间,先从《三字经》开始。
拜师自然是有拜师礼的。
秦婉特意打听清楚了,比照着别家拜师的礼仪,备好了六礼,其中有:芹菜一捆、莲子、红豆、红枣、桂圆一碗,干瘦肉条十条。
全都是品相最好的束脩。
【心上人:为啥要给这些东西啊?有啥含义吗?】
【文化研究专家:科普来了,芹菜=勤奋好学,莲子心苦=希望先生苦心教育,红豆红枣=鸿运高照、早起高中,桂圆是功德圆满,肉条就是纯粹的礼了,表示弟子对老师的关怀。】
【心上人:好家伙,古代人的礼可真多,不过这个老师好像直接无视了欢宝?是我的错觉吗?】
好像不是错觉。
因为王举人拎着那篮子东西就回家了。
他家在姑苏城郊的王家村里,村子有些落后。
今年雨水丰沛,为了防止太多水泡烂了稻根,这会儿地里都是挖沟渠的庄稼人,见王举人提着篮子回来都在问。
王举人便站住脚,特意把篮子提高了一点给众人瞧:这是县令大人给我的束脩,叫我教导他们家的公子读书。
王家村都是庄稼汉,能出个读书人就很厉害了,更遑论是给县令家的儿子当先生?
一群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盯着王举人和他手里的篮子瞧。
举人老爷这是出息了啊!有人羡慕,这是往后就成了大官的座上客了!以后可不要忘了我们!
王举人矜持地笑了笑:不敢当不敢当,我家去了!
他沿着土坷路走到了一处茅草屋前,在周围一圈的泥土石头房的衬托下,这茅草屋破旧得实在有些过分,房顶上的茅草泛着黑色,一看就是叫雨水泡久了,门房也破了个窟窿,用稻草胡乱塞着。
不过他家里收拾的还算干净。
王举人拎着篮子放在灶间,左右看了看,没见到自己儿子,正准备出去找,他媳妇儿推开门进来了,身后正跟着他儿子。
你这是去哪儿了?王举人不满,别老带着盘儿出去,现在的拍花子多着呢。
刘氏嗯了一声,看见灶间摆的篮子,问:成功了?
王举人点头。
刘氏就说:这是拜师礼吧?明儿你是不是要到县衙去了?咱们回礼回什么?
她说的是拜师礼后,师父要还给徒弟的那一份礼,一般人都会回一些芹菜、葱,并且要送弟子一本《论语》。
王举人皱眉:咱们家贫,不回也不碍事的,县令不会在意,人家又不缺这么点儿东西,何必抛费银钱!
刘氏皱眉,觉得这样不好,然而王举人向来决定了事儿就不会更改的,说完话就迈着步子走了:我去温书,你记得做饭!
刘氏左思右想觉得不回礼不好,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忍着气做饭去了。
林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正在兴致冲冲地准备自己上学要用的东西。
洁白光滑的澄心堂纸、坚实细腻的油烟墨、上好的狼毫毛笔、精美润滑的端砚,并《三字经》、《论语》、《弟子规》,装的满满当当,塞在他求着奶娘给他做的小包包里。
秦婉都给他逗笑了:你又不识字,更不会写字,带这些笔墨纸砚做什么?嫌身上太轻了么?
林涣一本正经:这是学习的态度!
他是听小妖怪们说的,他们那个文明的很早很早很早之前,小孩子去上学都是要背书包的,书包里一定要装好作业和课本,要是上学不带书,会被老师罚站和批评。
林涣觉得自己是个乖宝宝,不会让老师讨厌自己哒!
他满心憧憬,夜里就走了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外头守夜的奶娘听见动静摸进来,正瞧见他瞪着一双眼睛看床顶。
奶娘替他掖掖被子,又探了探额角温度,见没什么异常便问:哥儿这是怎么啦?睡不着么?
林涣捏着被子,半晌特别忐忑地问:奶娘先生会不会不喜欢我呀?
到底才是个三岁的孩子,心里总期盼着大人们眼里有他,时常能夸夸他,喜欢他。
今儿王举人进来说话的时候没怎么搭理林涣,别人也没注意到,林涣年纪又小,当时有些委屈,过后忘性儿大就丢在脑后了,临到睡前才突得担忧起来。
可怜又可爱的。
奶娘沿着床边坐下,轻轻拍哄他睡觉:哥儿何必想这么多呢?你人小,长得可爱,性子也好,还懂礼貌,谁会不喜欢你呢?家里的这些下人们心里都喜欢你呢。
林涣睁大眼睛:真的吗?
是真的,奶娘不会骗你的。
林涣瞬间高兴起来了,一高兴,那股子困劲儿就上来了,不出半刻钟眼睛就睁不开了,迷迷糊糊说:嗯嗯,欢宝最可爱了,先生一定会喜欢你的!
没一会儿就腆着肚子睡得像头小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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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林涣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穿衣洗漱吃饭都要自己来,收拾完了就挎着自己的小包包坐进了提前准备好的学堂里。
说是学堂,不过是在前院和后院中间隔着的一个花厅里摆了两张桌子,桌子有两臂长,座位则是衬了一层软绵的坐垫。
虽然已经考虑到了林涣的身高,这桌子到底还是有些高了,林涣一坐下,桌子就快到他的脖子那里了。
所幸他现在还不用学写字,捧着书读倒也无碍。
辰时三刻,王举人拎着书箱进来了。
他先看了看林涣桌上放着的书,见最上面是一本《三字经》,便说:既然你拿的是《三字经,咱们便先学这个吧!
林涣乖乖翻开了书。
王举人从书箱里找出《三字经》,从头到尾给林涣念了一遍。
林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