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思忖着, 嘴上仍同贾母他们说笑着。
林黛玉和三春坐在屏风后头, 耳朵却悄悄竖起来,听着前头说话。
我们本是在外头吃饭的, 听了消息才往林府里头去。
谁打了宝玉?这我们不清楚, 那会子我们都在花厅里头,欢宝在内院, 只瞧见宝玉跑出去了, 没看见他出去以后怎么样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立马就把林涣打人的嫌疑排除干净了。
贾母也不好再说什么:既这么着,我回头再叫人去看看吧。
这事儿便揭过了。
偏偏韩奇又促狭,问起贾母:宝玉伤到哪儿了?可还要紧?前些时候国子监里的先生们还问起我们, 说是宝二爷怎么病了这么久,还没去上课。
贾母心里总想着让宝玉和他们多亲近亲近,便说: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 总嚷嚷这里疼那里疼的,我们只当他是真的疼,可如今看着好像又好的很,等过了两天再开学的时候,他就能再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说:我家宝玉性子娇惯了些,人却是不错的,他平日里被拘在府里惯了的,总和些丫头小子们一块儿玩,也没几个朋友。
她到底还是舍不下自己国公府诰命的脸面,只能说的含蓄一些。
偏偏在座的几个都是人精,哪个会听不懂呢?
然而他们在林涣这里也听到了不少贾宝玉的传闻,虽然大家都是纨绔子弟,可纨绔子弟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他们就不大看得上贾宝玉。
要真看得上,也不会任由谢鲸打他了。
此刻他们明明听懂了贾母的言外之意,却都没放在心上。
谢鲸心眼儿小的很,还记恨着他气到了小草儿,故意说:我瞧着宝玉还不错,在学里的时候总有几个小学生爱和他玩儿,几个人常常手拉手,关系倒是颇好。
他仿佛就是这么提了一句,扭头又说起国子监里别的事儿。
贾母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她这个年纪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传闻没有听说过?听了这话,立马就想起那些个污糟事儿来。
原是隔壁宁府的蓉哥儿,在国子监的时候也有一些香艳传闻,什么与学里的小学生拉拉扯扯、勾勾搭搭的,听着总不像话。
那边府里贾敬又不管的,贾珍自己也是个烂人,从来不在意这些,任由贾蓉在国子监里头胡来。
外头的人都议论纷纷,贾母自然也有耳闻。
她还真怕宝玉走了歪路。
林涣就静静听着他们给贾宝玉上眼药,等洗脱了嫌疑,他才说:本来该留在府里给老太太请安的,我府里还没收拾好,刚刚姑娘们又说想吃羊肉,临走之前已经叫备上了,我这就带姑娘们回去。
贾母立马说:不过是一点子羊肉,咱们这里也有的,想怎么吃,叫底下人弄就是了何必还要费力气跑回家去?几位哥儿想必也没有吃过饭,索性留着一块儿吧。
柳芳摇头:我们已吃过了,多谢老太太费心,家里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
贾母苦留不住,只好同意。
林黛玉他们不曾想过,竟然还能回去,顿时喜笑颜开。
史湘云说:这可好了!我刚刚还惦记着那盘子没来得及吃的羊肉呢。
三春也高兴得很。
她们倒不是惦记羊肉吃,而是惦记着能出去玩。
虽然不过是从贾府到林府里,那也自在多了。
偏偏林黛玉正在走神,她不知怎么的,也觉得外头坐着的人说话声音好是耳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动这个念头,心里头就有一股愁绪弥漫上来,心口子坠坠地疼。
倒叫她不敢再想了。
贾母本来不想让三春再去的,可仔细一想,三春和黛玉交好也好,林如海如今简在帝心,林涣家里虽然官职略小些,可他认识的权贵人家多,倒是也能有些助益。
权衡之下,她还是同意了。
于是,宝玉挨打这个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到底是谁打的,人也没找着。茗烟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宝玉被打的地方又是无人经过的小巷子,根本没人看见。
宝玉醒来以后,他们问起这个事儿,他也一问三不知。
叫人好生失望。
末了,除了王夫人生气、茗烟又挨了罚、贾宝玉被淋了一头一身的水又挨了顿打以外,其他人的生活也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林涣倒是借着这个机会,看了一眼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
他来府里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块玉。
本来林黛玉进贾府,贾宝玉是会摔玉的,但是因为林涣给了林黛玉一块儿玉,他的玉没摔成,那以后林涣又不太想跟他一块儿相处,所以林涣根本不知道他那块玉长什么样子。
这回倒是看见了。
果然和直播间说的那个玉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他看到的和别人看到的有些不同,表象虽然一样,他却看到了上头氤氲着的光华。
也不知怎么的,他看这块玉和别人看就是不一样。
在他的眼里,这块玉闪着黄色的光芒,每次他一靠近的时候,这块玉的光芒就会暗淡一些,好像被他吸收了一样。
等过段时间它又会自己修补好了,俗称吸满了能量,简直就像是一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泉。
林涣悄悄摸了摸那块石头,等他再松手的时候,就看见那块石头瞬间黯淡无光了。
林涣:
他说他不是故意的,有人会信吗?
不过就算没光了,外表上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区别。
反正直播间的人是没看出来。
袭人他们也没看出来。
唯一有感觉的可能就是贾宝玉了,只是他被泼了一盆子水以后,整个人又变成呆呆傻傻的了,叫他三声也未必能回应。
林涣琢磨了一下,问了问直播间。
你们之前是不是说过,贾宝玉是靠着这块玉维持清醒的?
【白菜豆腐脑:是啊,赵姨娘恨宝玉,所以找了马道婆做法,导致王熙凤和贾宝玉发疯了,还是癞头和尚给这块补天石做法,贾宝玉才清醒过来的。】
【一言不合:后来贾宝玉的玉丢了,整个人就痴呆了,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然后出家了。】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欢宝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涣很是心虚。
总感觉他刚刚把玉里头的能量给吸光了,贾宝玉又痴痴呆呆的,这玉能量没了以后,还能替贾宝玉恢复正常吗?
他有点怀疑。
然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算想把能量还回去也不行啊!
所以还是算了,反正也没人会发现他。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一语成谶,贾宝玉还真的好几天都没好。
每天醒来就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发呆,直愣愣地盯着床帐子。
别人叫他也没反应,不知不觉、不吃不喝。
还是袭人怕他身体出问题,强灌了几碗米汤下去。
一连好些天,贾宝玉都维持着这个状态,一直没好,他院里的人彻底慌了。
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呢?
袭人在底下呜呜地哭。
贾母也很心烦。
她这些日子找了顺天府尹帮她找贾宝玉挨打的真凶,结果他那里一直没有动静,只说那个套贾宝玉脑袋的麻袋上头有一股青草的味道。
可这天底下这样的麻袋不知有多少呢!谁又能真的靠这么一点线索找到呢?
这也就罢了,偏偏宝玉不好了,没什么办法去治。
她请了多少名医术士都不管用,便是她厚着脸皮去请了宫里的太医过来看,那太医也没法子。
因为脉象上根本没有任何的问题,脉象上显示贾宝玉活蹦乱跳的。
御医们一度怀疑贾宝玉是为了逃课,所以才装病的。
只是他们看了看,这丫才八九岁,真能装的这么像?
他们不信。
可怎么查也查不出来,最后只能自认医术不精。
就这么着,贾母王夫人都快急坏了。
连一向不关心贾宝玉的贾政都来看了好几回。
不过他第一反应是贾宝玉也在装病,还为此恐吓过他,说若是他还在这里装,他就打到他真的生病。
结果就这样,贾宝玉都没反应。
贾府上下一致觉得,贾宝玉是真病了。
贾母连忙散了许多钱去外头找名医术士,甚至私下找过巫医,结果来的不是骗子就是束手无策的人。
贾宝玉院里的丫头们个个以泪洗面,天天坐在贾宝玉床前哭,希望他能有一些反应。
到了后来,麝月都受不了了,骂道:整日里哭有什么用?茶也不倒,院子也不扫,跟这哭丧似的,二爷还没死呢,你们反倒装起孝子来了!
袭人说: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这会儿说了难不难听?回头叫别人听见了,还当我们咒宝二爷呢!
麝月冷哼一声:我这些时候是不愿意跟你吵架,你管我说话难听不难听?你只看着吧,他们再这么哭下去,难不成宝二爷就能清醒了?平白惹人烦罢了!
袭人劝不住她,干脆也不说话了。
秋纹因为之前的事情倒是和袭人的关系有些缓解,这会儿知道大家心情都不好,于是上去劝了劝:好啦!咱们不都是为了二爷吗?何必争争吵吵的?倒是想想办法才好呢。
袭人看着呆傻的贾宝玉抹泪:咱们能有什么好办法?还不是平白坐在这里干看着罢了,连老太太他们都没办法呢!
秋纹转了转眼珠子:我倒是听说,有些乡下人家的小孩儿呆傻,指不定是被惊吓到了走了魂,替他招招魂就好。
袭人犹豫:果真?
秋纹点头:咱们这也是没办法了,宝二爷都这样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麝月也悄悄儿听着。
袭人咬牙:你只管说要准备什么东西,我去找人想办法。
秋纹说:这我倒是还没打听清楚,等明儿我回家一趟,问问我娘。
一时宝玉院里的丫头们都悄悄地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秋纹就找着机会往家去了,晚上就带了一小包袱的东西回来:你们瞧瞧东西都在这里了。
袭人问:怎么样?没叫人发现吧?
秋纹坐下喝了一口水: 嗨!怎么能呢?我多么细心一个人,二门上的婆子叫我收买好了,一人一吊钱,前些时候二奶奶管家,不许他们吃酒赌钱,正憋得慌呢,我昨晚上就那么一说,他们就心动的跟什么似的,东西也没查验就放我进来了。
她放下茶杯,把包袱打开。
只见里头一个小小的神瓮,一片青瓦,一颗鸡蛋,一块儿乌漆麻黑的布头,一个小铃铛,还有一个鬼画符一般的符篆,那是由朱砂画的,半夜里灯光昏暗,看着倒像是鲜血,把几个胆子小的丫头吓了一大跳。
秋纹说:别的东西咱们房里都有,你们快快地去备齐,趁着晚上没人,咱们把宝二爷治好了,可不是大功一件?
几个丫头犹豫,偏又好奇心动,到底还是忙碌着准备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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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阵大风, 如墨的天空骤然劈下一道闪电,照着地面上晃动的树影,仿佛魑魅魍魉在夜行。
疾风骤雨, 不过一刻钟, 暴雨倾盆。
小丫头芙蕖冒着雨跑到屋檐下,摸着湿透的裤腿直叹气:这么大的雨,明儿可还能不能停呢。
正说话, 窗户支棱一下打开了,林涣睁着惺忪睡眼问:怎么了?
芙蕖笑了笑:大爷好生睡吧,外头下了好大一阵雨呢, 院子里的蔷薇花都叫雨打落了。
林涣打了个哈欠:姑娘们那里可吵醒了没有?
我才从外头回来看过了,林姑娘那边的院子也亮了灯, 想来也醒了。
什么时辰了?
才子时一刻呢。
林涣想了想说:你去换身衣裳, 打里边小门里过,给上夜的婆子们提壶姜茶去, 叫她们暖暖身子,撑过今晚上, 好好守着, 这几天这府里乱着呢,叫她们警醒点, 别乱了阵脚, 叫什么人闯进去惊扰了姑娘们。
芙蕖应声,提了灯往外头走。
结果路过贾宝玉院子的时候也不知怎么, 仿佛听到一阵叮铃叮铃的声音,还有一个幽怨的女声,把她吓了一跳,他又细听了听, 总觉着还是有。
她也是胆子大不害怕,纠结犹豫了一下就去敲门去了。
敲了好一会儿,里头才有人出来开门,院里的可人穿戴整齐,颇有些防备,见是芙蕖也没放下心,问:怎么了?
芙蕖笑说:可人姐姐还没睡呢?
可人说:我走了困,正和值夜的丫头们一块儿做针线呢。
芙蕖听了这话便松了口气,心想着她们屋里既然有人醒着,想必也没什么大碍吧?便说:我说呢,可人姐姐你忙,我得去二门上一趟,先走了。
她走出去好几步,可人才松了一口气,把门关紧了往院子里头去。
里头没点灯,摸黑的夜里,麝月、秋纹、袭人三个正在廊下站着,三个黑黢黢的人影,把回转过来的可人吓了一跳:要死了,你们几个站廊下吓我做什么!
袭人问:谁来敲门了?
可人说:林大爷院里的芙蕖从外头路过,也不知怎么忽然来敲了我们的门,才刚又走了。
秋纹便松了口气:吓我一跳,差点儿就乱了阵脚,这到了最后一步关键的时候了,可不能半途而废。
走廊底下,宝玉院里的养的那些个鸟儿猫儿的都叫挪到里头去了,正当中供着一个神龛,布头底下盖着青瓦,青瓦底下塞了一颗煮熟的鸡蛋,神龛前头供着一道符篆。
秋纹说:我娘才说了,这个啊,叫搭奈何桥,用来接引生魂的 ,小孩儿惊了魂下意识地要往地府里头跑,指不定就叫牛老爷马老爷当死魂拘走了的,若是搭这么一座桥,走到半路上,牛老爷他们就知道是家人来接生魂了,就把人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