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萧瑾玥所有的怒火忽然就飞灰湮灭,她瘫坐在地,心底蔓延起一种绝望。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连萧瑾岚也略微惊讶,不曾想祖父竟也是这般能狠得下心的。
林氏当即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萧瑾玥,“父亲,这绝对不可以!玥儿是我太师府的嫡女,金尊玉贵,怎么能嫁给一个低贱的马夫!”
张氏立刻反驳道:“大嫂这话说的,玥儿清白之身已失,在玉音寺众多僧人眼皮子底下衣衫不整,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嫁给这个马夫,那嫁给谁?”
萧二姑也忍不住嗤道:“哪家公子会要?”
“二妹妹!”林氏厉声呵斥。
老大萧敬额头青筋暴起,忍无可忍地道:“都是你平日里肆意纵容,如今她自作自受,你还怪旁人不成?!”
林氏脸色一白:“夫君!”
在场众人或是眉头紧锁,面色阴沉,或是幸灾乐祸,满眼讽刺。
萧瑾玥抬眼望见自己父亲愤怒的眼神,顿时有些绝望地抓住林氏,恐惧道:“母亲,母亲你救救我,我不要嫁给那个卑贱的马夫,母亲你救救女儿……”
那马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再怎么金贵,不还是被我压在身下?
等老太师把你嫁给了我,我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不可!
“父亲!玥儿只是一时糊涂,她没有坏心思的!”
林氏有些无措地为自己的女儿求情,然而老太师未有丝毫松动,面色冷硬。
反倒是老夫人有些不郁地皱起眉,眼里闪过不忍。
林氏瞧见她眼中不忍,当即起身道:“玥儿是我一手养大的,你们要将她送入死地,那,那我只有一死!”
说罢,忽然起身猛地朝一旁的柱子撞过去。
萧瑾岚眸光微闪,老太师的暗卫立刻闪身将她拦了下来。
她挣扎不休,还要再去寻死。
老夫人忍不住看向老太师,老太师看出她眼中的不忍与求情之意,当下也不愿再管这些荒唐事,直接起身甩袖离去,只留下一句:“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
萧瑾玥过去抱住林氏,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
老夫人冷眼看着这一幕,不置一词,直到老太师离开后,这才冷冷地开口:“你们不必哭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说着,眸光忽然转向那马夫,高声道:“来人,将这胆大包天的贼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马夫瞳孔骤缩,“老夫人,老太师可不是这样说的!”
瞧见这卑贱马夫居然敢拿老太师来压自己的话,当即冷笑一声:“还愣着做什么!”
立刻便有几名壮汉家丁前来将他拖下去,随后,外面响起惨烈的叫声。
小沙弥眉心微跳,双手合十闭上眼,嘴里喃喃地诵念着什么。
“有劳小师傅走这一趟了,今日之事,还望小师傅能帮忙,莫要宣扬出去。”她稍微缓和了语气,开口说道。
“阿弥陀佛,这是自然。”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扬声道:“此间事,若让我在外人口中听到一句,到时,我不会查是谁泄露了,在场所有下人,我会一律处置。”
说话间,目光特意在萧瑾岚身上停留了几秒。
“是。”一众下人纷纷应道。
萧瑾玥听到这话,原本在林氏怀里落泪哭泣着,此时心下却又欣喜起来。
只要将此事瞒下去,那她还是有机会的,六皇子……玥儿还是配得上你的。
锦绣红妆,喜字挂满太师府,华丽高贵的大红花轿为首候在府门外,余后停着数辆马车,井然有序。
萧瑾玥心里知道,这是忙碌与喜庆的一天——
喜娘们为她点脂,披上凤冠霞帔。京都的贵夫人们都前来添些彩头,说了不少吉祥话。
拜别亲人时,父母欢喜的不行,连太师与老夫人都面含笑意,盖上红盖头,一路将她送上花轿。
而她心心念念的新郎官——穆子安,面如冠玉,俊美无双,着一身金红绣袍,满面笑容地前来太师府接她。
这是天作之合,只有他和她……
她红盖头之下的面容露出些羞涩的浅笑。
踢轿门,跨火盆……
热闹的炮仗和恭贺的祝福声中,他牵着他拜天地。
紧握着手里的牵红,她心想,终于,到这一天了。
她终于,和六皇子成亲,成为名正言顺的——六皇子妃。
脸上的笑容逐渐绽放开,仿佛能看到未来幸福的生活,然而下一刻,在送入洞房前,忽然有一个人跑出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扬声将她在玉音寺的事公之于众。
她尚来不及解释,所有人都齐齐变了脸色,而她心中恍若神明般的如意郎君六皇子更是当场扔了牵红,面色凶狠地着人把她赶了出去。
“殿下,你听我解释!”
她无措而绝望地想要辩解。
“滚出去!”穆子安向来俊逸清雅的脸上此时一片阴沉之色,眼神凶狠可怖,仿佛极其痛恨她此前的失贞。
“这太师府的嫡女居然早非处子之身!这简直,简直匪夷所思!”
“她居然有脸还活着!”
“还恬不知耻地妄图瞒下此事,嫁给六皇子!”
“久闻太师府一向家教森严,原来就是这么个森严法!”
她突然从即将嫁入皇家受人艳羡的太师府嫡女,变成了一个人人唾弃不知廉耻,被皇子府扫地出门的弃妇。
而太师府,一夕之间,名誉扫地,颜面尽毁。
“混账!”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太师暴怒异常,将茶杯狠狠砸向她的脚下。
太师府一众人或失望或嫌恶或幸灾乐祸,任她如何求饶都没办法。
“念你还是我们太师府的女儿,给你一个体面的选择。”他冷冷道,“你就此了断吧。”
他的眼中不见任何感情,冷漠地仿佛是处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一般。
两个粗使婆子端上两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不少颜色各异的药瓶,一看便是毒药。
还有一条白绫。
“不……”恐惧如丝线般蔓延,将她的心脏包裹,她惊惧而慌张,“不,祖父……祖母不要……母亲!母亲!您救救我!玥儿不要死!母亲您救救我!”
然而林氏再如何不忍,却终究是被拦不住。
面目凶狠的粗使婆子端着一堆颜色各异的毒药靠近她,像是一群花花绿绿、吐着信子的毒蛇,逐渐逼近。
“三小姐,快选吧!”
“萧瑾玥,你做出这等丑事,父亲与母亲宽厚帮你瞒下,你却还是被外头人都知道,太师府如今颜面扫地,沦为满京都的笑柄,父亲恩赐,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你怎么还有脸拒绝!”
张氏尖酸刻薄的嘴脸出现在她面前,显得格外狰狞,仿佛要吃人般。
“对啊,只有杀了你,才能严整太师府门风,堵上外面那些人的嘴!”
“正是,三小姐,您快选一样吧!”
恶仆的催促与亲人的冷漠,令她如坠深渊。
手脚被钳制,被强行灌下毒药,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绝望与痛苦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不要!不要!我不是!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是太师府的嫡女!”
“啊——”
室内灯火骤然点亮,有一个丫鬟匆匆过来,满眼担忧:“小姐,你怎么了?”
萧瑾玥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瞪大的双眸里还有未褪去的恐惧。
看着室内昏暗明灭的烛火,与眼前姿态谦卑的丫鬟,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想,又是梦……
旋即,她忍不住捏紧了被子的一角,不能,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了……若是不使些手段,将来若有一日自己失贞之事被揭发,即便嫁给了六皇子又如何……
她必须要想个办法,彻底遮掩此事……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丫鬟瞧见她惊魂未定的模样,登时明白过来。
自从上次玉音寺回来之后,三小姐就隔三差五地做噩梦,每每都要在大半夜的,惊叫着从噩梦里醒来。
不知她每日都会梦到些什么,嘴里每次喊得也是含糊不清,只能听清“不要死呀”“知道错了”之类的。
丫鬟正胡思乱想着,不经意抬头,瞥见萧瑾玥眼里的幽冷之色,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
近些日子还算太平,太师府恢复了往日的安稳与平和,只不过因着萧瑾玥那事,大房似乎颇受老太师的冷落,连着萧敬这个礼部尚书都受了一顿训,说其治家不严。
大房便是心中不满,但萧瑾玥此事确实是事实,大房一众也只能低头受训。
而萧敬因此事,也是心里对林氏母女略有不满,频繁地去为自己诞下庶长子的妾室董氏房中。
林氏因此更是心情不快。
某夜,林氏特意做了一大桌饭菜,只因萧敬说会过来,结果半道竟然折去了董氏那里,当即气得将筷子都摔了。
“怎么又去她那里!不是说好了会过来么!”
众下人都低着头,不敢出声,唯恐成了那出气筒。
而此时,董氏院中,下人们端上早就备好的饭菜,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萧敬上桌,撇头看向同样坐下来的萧瑾振——自己的庶长子。
萧瑾振如今刚到弱冠之年,面貌端正,一身气度风雅颇似自家的四弟萧回,想到过些日子就要春试了,不由得语重心长地出言嘱咐:“振儿,你前些年都考过几次了,一直名落秋山,为父也从未催促过你,只要你放平心态,认真去考便足以,只是今年已及弱冠,若是再不能考中,将来或许,为父便为你另寻他路了。”
萧瑾振知晓太师府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对于祖父近些日子冷淡之事内心自然有所把握,当下便明白,父亲这是让自己借此机会重新获得老太师的关注的意思,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后,萧瑾振道:“父亲放心,孩儿定当全力而为,为太师府争光!”
萧敬略微眯起眼,满意地点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