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中的下人正在自顾自的干活,忽见萧二姑面色阴沉地疾步经过,纷纷战战兢兢地退避,生怕撞了上去。
当她赶到老夫人的院子里时,老人正晒着太阳,看丫鬟泡花茶。
听到响声,知道是萧二姑来了,老夫人仍旧面色沉静,没有丝毫改变。
直到萧二姑来到她面前,忽直挺挺地跪下。
“怎么了?”老夫人微愣,随后立刻让身旁的林嬷嬷去将她扶起来。
萧二姑却拒绝了林嬷嬷的搀扶。
来到母亲面前,满腔的心酸便不可控制地化作模糊视线的泪水。
“母亲……”
话到嘴边,她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是一张嘴,便是委屈的哭腔。
老夫人反应不及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见女儿哭得如此伤心,便一边宽慰,一边看向了跟萧二姑一同前来的典嬷嬷。
典嬷嬷陪着萧二姑一路走来,很能理解萧二姑心里的愤怒与委屈。
故而在老实交代的同时,忍不住多踩了林氏几脚,说她早有预谋,蛇蝎心肠,离间二房三房,让太师府离心。
老夫人一边听着,一边,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危险。
待典嬷嬷说完,才冷冷地说道:“真是太过放纵她了,才致于她如此胆大妄为。”
随后,她顿了顿,沉声吩咐人去抓那术士后,将萧二姑拉起来,牵她在身侧坐下,拿一旁的糕点安抚她。
心里却想,此事不查她已知晓,林氏这个不安分的,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
只是,如今林氏两个女儿都嫁入皇室,自己处置她,不说萧瑾玥,宫里的萧瑾华必然坐不住……
仅凭这陈年旧事,加上一个愚蠢威胁的术士,因此重罚林氏,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何况,太师府近日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实在不宜再出风波。
半个时辰后
被派去抓术士的下人回来,说那术士已死,尸首横躺在东街深巷。
萧二姑闻言,当即咬牙愤道:“定是林氏灭口!这恶毒的贱人,枉我还叫了她这么多年大嫂!”
随后转头对若有所思的老夫人哭道:“母亲,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我,我这一辈子,就被林氏那毒妇给毁了!”
她这些年,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她当时顺利生下孩子,或许,便不会现在这模样。
她满腹怨恨的情绪,即将爆发,就等老夫人一句处置下达,她便要亲自领人去教训她。
然而,下一刻,她母亲的一句话,令她有些发蒙。
“你大哥可知此事?”
不明白老夫人为何突发此问,她下意识答道:“许是不知的。”
“既如此,也别让他知晓了,多年前的事,免得让他又添烦忧。”
萧二姑呐呐道:“母亲……”
老夫人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心有不快,我亦如此,林氏胆大妄为,我定是会惩罚的,只不过此事过去多年,旧事重提,还大张旗鼓,只会平白惹人笑话。”
萧二姑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自家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母亲!”她尖声地喊道,但下一刻对上老夫人深幽沉冷的双眸,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刹那间,心,如坠冰窖。
……
林氏虽得知萧二姑前去老夫人院子的消息后,便立刻找人将那不知死活的愚蠢术士给做掉了,但在收到老夫人的传讯后,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去老夫人院里的途中,听说萧二姑自老夫人那离开时魂不守舍,面上并未有丝毫喜色,她当即心下明了,老夫人是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了。
然而,到了老夫人面前,她才发现,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是,老夫人并没有如萧二姑所愿严惩自己,但……
“去祠堂门口跪着,明日待敬儿下朝回来,你才准起身离开。”
“母亲……?”林氏不敢置信,这老婆子是疯了么?她好歹也是大房主母,居然让她去祠堂门口跪着?还跪一夜?!
这让那些下人如何看她?!指不定背后如何笑话她呢!
她往后还如何立威!
林氏想要多说几句,让老夫人收回这惩罚。
老夫人却不欲听她多言,只如初时她进来时看到的一样,往后一仰,合上双眼。
林嬷嬷道:“大夫人,老夫人要休息了,您现在便可以去祠堂了。”
林氏恶狠狠地抬眸瞪了她一眼,见老夫人当真如此决绝,她咬了咬牙,愤愤然起身。
再也不管礼数,直接转身就走。
老夫人却在她走时,睁开了双眼,望着她的背影,眸底盈满沉郁与不悦。
……
这夜,莹白月光隐于黑暗中,空旷的夜色中只余斑驳星光闪烁,白日里温和充满暖意的风也变得冰凉,渐渐又细雨连绵。
林氏瑟瑟跪在祠堂门口,向来养尊处优的她才跪了一下午,就已经熬不住,嘴唇发白,面色也是显出一种熬不住的惨白。
“夫人,我们回去吧。”
典嬷嬷撑着伞,收回看向林氏的目光,望向了身边面无表情的萧二姑。
得知老夫人罚林氏来跪祠堂后,萧二姑先是默默地在室内静坐了半个时辰,随后便径自来到祠堂外的一处偏亭下,盯着林氏。
这一盯,就是好几个时辰。
不坐不歇,也不说话。
眼里也不见了刚开始的恨意,只面无表情地看着,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发呆还是在看什么。
傍晚飘雨时,典嬷嬷回去拿了把伞过来,顺便带了件披风,为她披上。才感觉到她身上这异常的冰冷。
“夫人,天色晚了,仔细着凉,不如我们回去吧。”
她听到这话,才像是被从什么奇异的世界中拉回来,扭过头看了典嬷嬷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典嬷嬷却偶然撞进她的眼底,发现里面一片死寂,不见丝毫生气。
连愤怒与怨恨都消失了。
……
这个晚上,典嬷嬷撑伞,尽力为萧二姑挡去被风吹进亭中的雨,却仍是阻不住她肌肤冰冷。
那冰冷似乎沁入了心里,导致第二日艳阳高照,她体会到熟悉的暖意,却觉得难以适应。
萧敬等人下朝回府,林氏便虚弱地瘫倒在心腹丫鬟的怀里,被搀扶回屋里,染了风寒,几个丫鬟也匆匆去喊大夫来为她祛风寒。
而在偏亭下站了一夜的萧二姑则像是初入人间般,恍惚地回神,缓步走回自己的院中,
典嬷嬷跟在身后,她宁愿她走着走着倒下,然后喊大夫来看看,也不想她这般,如同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
似乎经受了几场大病,身体变得比寻常妇人要好许多。
吹了整整一晚的夜风,她还能步履平稳地走回院子。
典嬷嬷心里盘算着,等回了院子,就让姑爷来安慰安慰夫人。
姑爷在夫人心里地位不同,他来同夫人和好,夫人肯定会高兴的。
然而,这计划还未实施,便破碎在刚踏入院子的那刻。
明艳暖阳下,一身素衣的瘦削男人靠坐其中,光线为他不算硬朗的面部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莹光,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初见时拘谨的青衫书生。
只是经年隔世,他在自己面前,不再有那拘谨与青涩,一字一句都显得慎重。
此时的他即便立于阳光下,也无法吸引她。
看着单昌那过于薄的唇瓣轻抿,手里拿着一枚簪子,静静地出神。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角,那不是她的簪子,应该是……蓉娘的吧?
然而,她心中落下这念头,却再也感觉不到那令人窒息的难过。
痛苦折磨了她许久,这会儿却好像不会再出现了。
“姑爷,夫人回来了。”
典嬷嬷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只觉得单昌不上道。
出言提醒,若他够机灵,此刻就该收起簪子,过来慰问夫人。
单昌闻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下意识望向了声源处。
看见了面色惨白、好似一阵风都能揉碎的妻子。
他微愣,随后起身,却转了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等。”
单昌顿住步伐。
“我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