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这棋子成为弃子,便再无关注了。莫说本就将她当作棋子的三皇子,就连那对她施以无上宠爱的皇帝,不也忘得干干净净?
如今的皇帝一心想要把控她,而那个被他三言两语便判处极刑的紫梦,则早已被抛之脑后。
能记着她的,大约也只剩下阿生了吧。
紫梦一身囚服,狼狈而凌乱,几乎难以看出原本面目,同其他几个囚犯一同被押上断头台。
可阿生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目光紧紧锁在那已经有些瘦骨嶙峋的女子身上。他有些恨,恨她愚蠢地被富贵迷了眼,被利用踏入死局;又恨她绝情地抛下他。
短短一两月,她像是踏上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登天梯,享受无上的尊荣与泼天的富贵。
似昙花绚烂一绽,如今梦醒,却已被推至死亡门前。
她可会后悔?阿生忍不住想。
不过旋而,望见她如行尸走肉般的身影,麻木不仁的神情。
她大概没那心思后悔。阿生冷漠地想。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紫梦的面容,从她被押上去,到命令下达,刀下头落,鲜血飞溅。
分明他站在一众百姓间,与她隔得那样远,却像是被那四溅的猩红烫伤了眼似的,有些痛苦地闭上眼。
双腿却像是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连后退一步都做不到。
萧瑾岚望着这一幕,原本想派人快些将他带回来的想法,就此顿住了。原本她想,此地人来人往,难保不会有人会将他认出来。
可……如今她却有些古怪地想到,这人倒还是个重情义的?
还是仅限于失忆时的他?
记忆里那打过几次交道的桑可的面目愈加模糊,而失去所有过往、只有过一个姐姐紫梦的阿生,在她心里却愈发清晰起来。
而此时,人群中,有一身形修长,身姿笔挺的人影负手而立,神色静默。行刑完毕,百姓也四散离去,他也举步转身,准备离去,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如雕像般僵立不动的阿生,他微愣,随后视线便顿在了他身上。
好眼熟的一个人。
那跟随魏臻的随从原本同他一块转身离开,只不想自己走了两步,迟迟不见自家主子走,便又转了回来。
魏臻眸色凛然,举步朝阿生走去,才走两步,便有几个百姓自身前穿过,人流涌动,不得已,魏臻停下脚步,让他们先过,待他们穿过,魏臻才重新朝那个方向望去,不曾想,刹那间,那原本一动不动的少年,却消失在那儿。
魏臻扫视一圈,却再找不见那人身影,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一般。可他坚信,绝不是错觉。
那少年竟是那般轻易地混入人群中,再不见踪影。
这让他蹙起眉,不过旋即,他便愈发肯定,那少年他定然见过,且身份不俗。
而另一头
那突然消失的少年已然从方才的情绪里抽身而出,此时正被萧瑾岚一只手臂拦按在转角的小巷口,背脊紧贴墙壁,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震。
望着面前与紫梦容貌极为相似的萧瑾岚,他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惊喜,语调里染上些轻快:“夫、夫人!你怎么在此?”
说完,却注意到萧瑾岚冰冷地望向巷外流动人群的方向,似乎在警惕什么人。
他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了,是有坏人么?”
萧瑾岚余光扫了他一眼,没回答,只待那魏臻转身离开,目送他离开视线后,才收了手,后退两步,眼神有些警告地望向他:“是,有坏人,若非是我,你此刻已经被抓起来,同你阿姐一个下场了。”
阿生闻言,却笑了起来,大眼儿弯起,刹那间竟似误入人间的圣洁精灵。
萧瑾岚抿了抿唇,想起之前几次遇见桑可时的模样,不禁心道,或许她不该让他将头发全部束起来。
桑可之前是半披墨发,前面碎发刘海也留的许多,遮住大半张脸,如此一来,不但让人察觉不出他绝美的容颜,反而显出一种阴鹜病态的寒冷之感,让人情不自禁退却。
但阿生的头发全都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将那绝美的面容全都展露出来,只需站在那,让人一眼,便能惊艳得失了声,更况论露出这样的笑容。
萧瑾岚霎时间,竟有些被晃了神,忍不住偏过眸,道:“你笑什么?”
阿生眨了下眼,有些不解地道:“夫人救了我,我不该高兴么?”
萧瑾岚:“……应该。”
二人安稳地回到质子府,期间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只是不久后,便听闻皇上召四皇子与七皇子一同进宫,不知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却是没叫上三皇子。
原本站三皇子一党的朝臣见此风向,不禁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少人纷纷动摇,更有甚者自行退出,再不与他们往来,自行划清界限。
这可将三皇子一派气得不轻,可却毫无法子。
且说翌日,七皇子府便来人传信,将昨日皇帝传召所交代之事尽数禀报于燕昭寒。
萧瑾岚原还有些奇怪,这七皇子怎连这等事都全部告知燕昭寒,而得知内容时,她才明白。
皇帝昨日在她出宫后,便让那两个皇子进宫,没有旁的目的,只有一个要求——让这两个儿子去劝劝萧瑾岚,无论使用什么法子,只要让她点头,心甘情愿同那北昭质子和离便是。
让他们两个,是瞧见穆子凛平日里与质子府走得近些,与萧瑾岚颇有接触,而穆子奉呢?
萧瑾岚终究有些难以相通,便也不再想了,只有些讥诮地勾起唇,道:“他还真是铁了心了。”
面上除了冷冽的嘲讽外,再不见丝毫柔和之色,眼底一片冰冷。
也不知究竟是谁给他出的馊主意,还是他自己想到的。
竟还让这二人来劝。
穆子凛本就无意权位纷争,临危受命之时,他也只得在做好分内之事的前提下,尽量游离于纷争之外。
关于萧瑾岚这事儿,他自然是选择明哲保身,无意参与。
何况,他与燕桓也算相熟,知晓这夫妇二人的态度,对他们的性子也略有了解,当然不会参与其中,自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