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节走上前,隔着众位贵人和宫人内侍,远远地对着皇后深深一拜,“皇后娘娘,小人罪该万死,当日便是三皇子带小人入宫,催动蛊毒提前发作,才置先帝于那般凄惨情状,小的思前想后,惶恐万分,实在无颜苟且于世。”
皇后面色一阵一阵地发白,颤抖着道:“是你……是你杀了先帝!”
楚节颤抖着以头抢地,冰冷的触感透过头皮沁入大脑,让他的思绪从未有何时向如今这般清明。而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目的,似乎只要达成这个目的,付出什么,也无所谓了。
他本就了无牵挂,余生无牵绊。
“是。”楚节吸了一口冷气,那冷气顺着气管仿佛通遍了全体似的,让他莫名有些舒畅,“小人自知罪无可恕,死一万遍也不为过,可却无法任由谋害了先帝的贼子继续逍遥!”
“大胆,你可知你污蔑的是谁?这可是本朝三皇子。”这话从穆子奉嘴里说出,倒显得格外讽刺。
穆子襄眉头死死皱起,往日的温和儒雅消失不见,眼底一片阴骛,可怖异常,让人胆寒。
事到如今,穆子襄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穆子奉这是有备而来,专程做了个局,或收买或一早便有安插,如今这些所谓“证人”,竟全是他的人了,连萧瑾岚都是他的人……
他死死瞪着楚节,怎么也想不通,他究竟收了穆子奉多少好处,今日竟敢走上前来宁可承认是自己亲手催动蛊毒害了皇帝,也要拉他下水!
萧瑾岚和穆子奉,只觉得自己硬是活生生成了一个笑话。
“我没有谋害父皇!”他这句话近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顿。
然而诸多“证人”和“证物”面前,又有楚节宁死也要拖住他的口供,众口铄金,穆子奉又是有备而来,挖了个坑专门等他来,而今又怎会让他轻易翻身?
四皇子一党的大臣齐齐愤慨地怒斥着:“三皇子狼子野心,毒害先帝!”
“这般阴险恶毒之人,违背人伦常理,与畜生无异!”
“国公爷,此等之人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南越皇子,臣恳请国公爷将他废黜!”
有那对穆子襄忠心耿耿的大臣脸色铁青地反驳:“荒唐!三皇子乃为先帝的三皇子,乃为南越正统血脉,宁国公即便暂代首辅,亦无权废黜!”
“如何废不得?三皇子都敢做出谋害先帝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先帝尚在,死上一万次也不够!”
“宁国公掌红印代理政,乃为先帝亲封亲赐,难道处置一个罪人还不能够么?”
四皇子一派的大臣纷纷开口,字字掷地有声,直接便将穆子襄打为狼心狗肺肆意恶毒的奸佞小人。三皇子一党的,不少见大势已去,都低下头,开始动摇起来,心里慌慌然,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想着事后该如何将自己摘出去,若是向四皇子表忠心,他可会网开一面?
而另一群还不死心的人,眼里满是愤怒的恨意,他们慷慨激昂地反驳着,眼底却不自觉地溢出一丝连他们都不曾察觉的……悲哀。
穆子奉扯了扯唇角,正欲再说什么,却忽然无意中瞥见那楚节的神色,有一种奇异冰冷的明亮,他有些诧异。
不过,事已至此,他倒是更加关注面前的结果,他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幽凉地开口道:“三皇兄,你可有何想说的?”
穆子襄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惺惺作态!”
“三皇兄这是认罪了么?”
“四皇子!这究竟是否是别有用心之人所设之局,还未可知!四皇子怎么如此急于要给三皇子定罪,难不成这推动一切的幕后之人,便是您不成!”这老臣拥护三皇子多年,怎甘心就这般一败涂地?此时此刻已然快要失去理智,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口不择言起来。
然,不论是他,还是穆子襄自己,心里都悲哀的认知到,这不过是绝路上的无力挣扎罢了。
如今掌大权的宁国公,最受先帝宠信的俞繁公公,还有那朝世公主也站在那边,更况论,四皇子本就有一个极为名正言顺的身份——先帝的嫡长子。
无论他们再说什么,也再撼动不得半分了。
而也正因如此,穆子奉倒不在意这些人的出言不逊了。
柳梧烟和皇后却一齐出声斥道:“放肆!”
话音落,二人皆是愣怔着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随后柳梧烟退却,皇后冷着脸上前一步,眼角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而此时的她已完全从先帝死亡的悲痛中走出来,满心都是护住自己的儿子,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无论是非对错,她绝不容许子奉和国公府有任何闪失。
那老臣花白的眉头抖了几下,见皇后面含怒容,却还欲再言,转眼又见宁国公目光如炬,阴沉沉地盯着自己,上位者的威压让他有了片刻的清醒。
而只是这片刻,他便犹豫着不敢再开口了。
穆子奉面上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却仿佛隐含了极大的怒气似的:“三皇兄,你可还有何‘证人’或‘证物’,要呈上么?”
穆子襄的脸色狠狠扭曲了一下。
萧瑾岚微微后退一步,余光扫了下在场众人各不相同的神情,随后敛下眉,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目光暗沉,又静水流深。
虽一切并不如穆子襄想得那样,但也八九不离十。她在察觉李道士是宁国公的人时,便已动了心思。
穆子襄那些证人,有些是她特意安排的,而他自己府上却有那么些道士,是原本看好嫡四子穆子奉,先去投靠了穆子奉,后被派去三皇子府做卧底的。
祸根早已种下,只待今日发挥作用,给他致命一击。
只不过,那楚节……
却不在意料之中。
萧瑾岚将目光转向楚节,却只看见了他那复杂的目光,以及,颇显冷硬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