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还真杀了他么?”燕昭寒垂下眼,望着她有些不悦的面色,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
“未必不可。”萧瑾岚低着眉,冷淡地说道。
即便最后会两败俱伤,可她背靠太师府,面对之后的局势,也好比任由这个已经想要燕昭寒命的人继续坐在帝位上。
先帝不行,穆子奉也不行。
燕昭寒怔了怔,一句“为何”已经到了嘴边,他动了动薄唇,却未曾发出声音。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个答案。
——为何?
——因为他要杀你。
他想,若是问出口了,得到的定然是这个回答。
这个认知让他心情又好了许多,仿佛感觉不到痛般,微微一笑,轻声道:“他欲除我,可我却不欲让他现在死。”
萧瑾岚没吭声,燕昭寒却因心情好了,竟破天荒地继续说道:“桑可今日的行动,我提早知晓,将计就计并非要杀他,而是为日后做准备。”
一旦穆子奉有所顾忌,往后做起任何事,都要方便许多。穆子奉不是南越那个去世的皇帝,他并不执着于扣住燕昭寒在南越。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便动了要除掉他的心思。
萧瑾岚闻言,上药的动作微顿,缓声道:“你事先并未与我细说。”
燕昭寒:“……”
他微愣,及至此时,他才注意到萧瑾岚的情绪,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不是单纯的不甘,而是……
“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来不及……”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一下。然而萧瑾岚却在上好药后,忽然站起身来,他下意识地追随着她的面容,随之抬起头,仰视着她。
幽幽烛光下一片阴影洒下,显得她面容有些模糊不清,燕昭寒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正要继续开口。
萧瑾岚忽然便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了他的唇,随后又像是懊恼般,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强迫他高扬起脸,近乎是野蛮地加深这个吻,发泄着徒劳的愤怒。
燕昭寒双眼一眨不眨,如深潭般漆黑幽静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第一次,他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些无力——对他的无力。
在她缓缓松开后退喘息时,燕昭寒却忽然出声,喑哑着嗓音道:“你之前如何待我的,如今便忘了?”
萧瑾岚微怔,下一刻,整个人便被不容拒绝地扣入他怀中。
无论是成亲前的试探,还是成亲后些许不自然的隐瞒,她都在用行动和语言向他表明,她对他的坚定抉择与绝对坦诚,好不容易,慢慢的,他也逐渐打开那层层厚重心房,萧瑾岚却像是被之前的他同化般,敏感计较起来。
然而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又何尝不是一类人?能够义无反顾地心恋一人,但强大的理智却能盖住感性的情感,他们信任自己对对方的了解,自负地认为对方会如自己想得一般,无法轻易交出信任。
“可你还是对我有所隐瞒。”萧瑾岚已经释然,嘴上却还是这般说道。
燕昭寒知她是在嘴硬,不由得轻笑一声:“那你预备如何?”
“我还能如何?左右咱们也不是夫妇了,这般让人瞧了去,我还如何嫁人?”
“你还想嫁谁?”
“……你。”萧瑾岚原本想故意说句让他不痛快的话,可望进他的眼底,她又情不自禁了。
……
天色亮起来,萧瑾岚抬眸望了眼清晨灰蒙蒙的天,才走出质子府,便看见了站在她马车旁的黑衣少年。
他额前乌黑的斜刘海柔顺地随风望边上轻扬,遮住了大半张面容,隐住闪着幽幽诡谲神色的大眼,依稀可见那苍白如鬼的肌肤与猩红得恍如血色的精致菱唇,让人情不自禁想起那本该供奉在高台上的一尊邪神纸人,阴森诡异。
望见萧瑾岚的刹那,他轻勾了下唇,一抹极致的绮丽便自唇边绽放蔓延。
“夫人可算出来了,让我好等。”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称呼,却让萧瑾岚再不敢忽视。之前阿生出现在她面前,若无要事,她都习惯性将其视作伺候的下人,不曾多过关注,而当初的阿生,也确实不需要过多的关注。
“夫人为何不理会我?夫人不带我走么?”他拦在马车前,不让萧瑾岚上去。
萧瑾岚抿了抿唇,道:“你既唤我一声夫人,那便继续服从我的安排,留在质子府,不准伤他。”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话,也许是白说。
“夫人这是在命令我么?可我为何要听你的?”桑可忽然没脸没皮地笑了起来,弯起的眸底盈着灿若星辰般细碎的光亮,让萧瑾岚刹那间还以为自己看见了阿生。
萧瑾岚看着,却只觉得有些厌恶,他竟然故意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恶劣。心里的反感达到一定程度,萧瑾岚忽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不知道么?”
“夫人是说喂我喝药,在我体内下蛊毒之事么?”他面上笑意不变,眼底也没有丝毫不愉快。
自己一心想靠近的人却那般对待自己,既利用又下毒,哪怕是反复无常心思诡谲难测如穆子奉,只怕都会难掩怒色,而这桑可……似乎,当真,不介意。
“既知道,那也该知晓此蛊种下,你若不听我的,拒绝一次便承受一次噬心之痛,可我瞧你,忽然觉得,那蛊是否没有在你体内种下?”
自然是成功种下的,只是他那股子无畏从容,甚至反而有种步步紧逼的意味,让她发觉当初企图以蛊毒控制桑可的想法,实在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