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这也没甚么好瞧的。”桑可缓缓起身,一双诡美的大眼里透出些兴意阑珊,“萧太师大约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咱们去太师府吧,顺便,去吊唁一下我那离世的夫人。”
秦松下意识地跟起来,因着桑可往常张口闭口便是喊萧瑾岚为“夫人”,所以这会儿他那一句“我那离世的夫人”,也并未觉察出有任何不妥之处。
他自然知道,他的“夫人”并未真正离世,而是,离开了南越。他答应了萧太师不会插手,做人自然要言而有信。
桑可幽幽一笑,偏头望城外远眺了一眼,入目却只是飘落蒙蒙细雨的银灰天空,阴云万里,层层掩盖——那是北昭的方向。
此时此刻,在距南越万里外的北昭都城外一处,却是晴空万里,悠悠白云映衬着蓝空更加澄澈清明,路边不断茂密的形状各异的树木,森森然遮住一大片天,洒下片片阴影。
一白衣女子幽幽地靠在马车的窗边,着看外头被冷面男子一柄长剑拦住去路的人,那人一袭暗紫色长袍,容颜英俊,单一眼瞧去便气度非凡,只是此时他紧拧着的眉头与眼前无法解决的窘状,让他生生少了几分高不可攀的贵气。
这贵气男子面前还有一娃娃脸的少年,这少年弯着眼,看着极为亲切可爱,只是眼底却毫无笑意,“阁主何必急着走,殿下的吩咐是小姐安全到独剑山庄,夫人才醒来不久,这还有不少路程呢。”
冷面男子一言不发,手里的长剑却昭示着他的意思,与这娃娃脸如出一辙——不准他走。
那阁主只觉得不可理喻,总归他们的“殿下”也不在面前,他也肆无忌惮了,道:“我一路护送她到了北昭境内,还需如何?假死药的毒性也替她解了,只要好好调理,半个月内必然恢复如常,我还不能走?”
想着,或许是觉得同这二人说话毫无效果,便扭头望向正趴在马车窗户边,神色淡淡,一副好以整暇看戏模样的白衣女子,她的容颜俏丽美貌,只是面色显出病态的苍白,好似重病初醒,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的白。一头墨发被一根木簪简单地簪起来,看起来简约而清丽,远远瞧去,又似一个弱不禁风的病弱美人。
她眸色淡淡地望着他,对上他含着不耐的眼神,她忽而绽放出一抹极轻的笑容,好似一朵纯洁的白莲,仿佛下一刻便会说出“既然金阁主有要事处理,你等也不要强求阻拦了”。
谁知,她笑得如此善良无害,说出的话却令他愤慨:“阁主,我也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可若路上当真有什么意外,我这也跑不动啊。”
金无尘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起来,无限的愤怒冲上,最终,无力地泄气。他知道这恶劣的女子对燕昭寒的重要性,自然也不会儿戏,只是……
独剑山庄……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道:“那便快走吧。”
白衣女子闻言,当即便笑了。
两日后
马车停在了郊外一处苍老的百年老树前,流羽十分熟练地朝期间摸按了一下,随后让他们退到安全的地方,不知他做了什么,数百只箭羽飞旋而出,带着致命的毒液。
旋而,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门般,一个黑漆漆的高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进入那漆黑的通道走了不知多久,才来到一处台阶前,萧瑾岚本身身子就未恢复多少,当即便有些体力不支地要坐下休息片刻。
然而一抬头,却发现这台阶层层叠叠,弯弯绕绕,仿佛高山一样,竟有些看不到尽头,而爬了一半,再抬头,萧瑾岚才发现了尽头那一座恢弘而庄严的山庄,丝丝阴凉的气息自周围包围的树木中渗透出来,仿佛一座辉煌森然的城堡,又似一座古老而厚重的古城。
萧瑾岚心下骇然的同时,却又油然而生出一种自豪感。
当然,这自豪感过后,密密麻麻的酸楚便自腿脚处传来,她再也走不动了。原本在台阶下她便想休息,而今看到了尽头,她实在走不动了。
连眼前都有些发黑。
金无尘率先察觉到她的摇摇晃晃,眼疾手快地一把拖握住她的手臂,道:“你这么弱不禁风?”
女子的手臂竟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仿佛流水般,稍稍一用力,便会被掐断四散。
流羽与流修到底是跟随萧瑾岚许久的,自然对萧瑾岚的脾性有所了解。她绝不是那等身娇肉贵,怕吃苦受累的大小姐,若非真的撑不住,也不会如此。
当即有些纠结起来,若是殿下在此,自然无需犹豫,殿下直接便可将萧瑾岚抱着运用轻功飞身上去就是了。
流羽看了眼流修,正打算接过他的佩剑,让流修空出手。
金无尘却因不敢重握萧瑾岚的手臂,犹如被吓到般没轻没重地将她往外一推送。萧瑾岚本就头晕目眩地还未缓过来,更不曾想到他竟然会将自己推开,当场意识便一直往下坠,身体也往后台阶下摔去。
这向下几乎难以望到底的层层台阶,这一旦摔下,决计是从南越那边的“假死”成为“真死”。
“小姐,不若让流修……”
流羽尚还未反应过来,自顾自地说着,声音截止在目光触及萧瑾岚的刹那。
流修只来得及瞪大双眼,眼睁睁瞧着萧瑾岚若断了线的风筝般朝下倒去。
一道劲猛的罡风自下席卷而上,蕴含雄浑内力的力量携带起簌簌烈风,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巨大的赤鸟般来到掉落的白色人影跟前,在她摔落之前一把拢入怀中。
轻淡如林间青葱翠竹般潮湿又清凉的香气瞬间侵入萧瑾岚的五感,异样的浓烈让她的意识瞬间便堕入了黑暗。
“小姐!”
流修后知后觉地跟上去抢人,却被流羽一把抓住,他正要不悦地扭头去瞪阻止自己的流羽。此时,那单手将萧瑾岚拦抱在怀中的青色人影也翩然落在比他们要高十几层的台阶上,那比一般台阶都要宽敞的台层上。
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靴子踩在地上,翻飞的衣袂与长长的墨发缓缓垂下,因着方才剧烈动作而微显凌乱的发丝不整齐得被萧瑾岚压着。他垂眸看见因相救而交缠在一起的凌乱发丝和胸口处被压挤皱起来的衣衫,忍不住蹙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