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萧瑾岚不躲不避,略有些发白的脸色似乎仅仅只是被那突兀显出的可怖头颅所吓到,而并无旁的心虚之意。
她抬起脸,双眼不闪不避,直勾勾地盯着他。而也是此时,他才发现她那双与普通人略有不同的双眸,琥珀色的瞳孔澄澈明亮,洒落些许月辉,光芒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竟让他莫名产生一种奇异而微妙的感觉。
“原来六皇子在怀疑这事,是否有人设计。”只见她弯了弯眼,慢慢地道:“四公主是否被人设计,我不知,但是我当日在清雅居,可是走进了四公主的陷阱呢。”
六皇子闻言,微微一怔,冷不丁想起那日确实,金无尘出面昭告众人自己妹妹的身份时,正是她被四皇姐和三皇姐刁难之时。
他即便未亲自到场,大约也能从旁人的口中想见当时场景,四皇姐也不知为何对此女子多番不满,她的一惯手段都是借他人之手除掉自己所厌恶的人与事。
清雅居之时,四皇姐想以她与高琴师之事来引起三皇姐的不满,从而除掉她。大底她当时在茫然无知中计之时,四皇姐放松警惕,却被不知哪个隐藏在暗中的人算计了。
毕竟四皇姐平日里行事嚣张,树敌众多,保不齐当日便有暗中厌恶她的人出手布下此局,还恰好可以推出萧瑾岚吸引视线。
他正想着,萧瑾岚此时又适时地开口:“我原是想看看,四公主想做什么,不曾想却是希望我成为三公主的眼中钉。而这一切,还是我回去之后才知晓来龙去脉。”
这相当于解释的话语说完,六皇子纵然心下狐疑,但对自己四皇姐是何性子,他也心知肚明,心中动摇,面上仍不禁道:“所以,便于此将自己撇干净是么?”
“六皇子这话好没道理!”
“六皇子此言当真蛮横!”
季舞与青儿近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音落,似乎才察觉出不妥。
那六皇子却未有多大反应,他只目光紧锁着萧瑾岚,不肯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而他终究是失望了。
良久,他才稍稍松动神色,轻声道:“是我冒犯了,金岚姑娘勿怪,只是四皇姐到底是四皇姐,往后说不定我们便是金岚姑娘的弟弟妹妹……”
语毕,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古怪地哼了一声:“二嫂嫂可要多多让着我们才是。”
说完,这才转身离开。而那颗鲜血淋漓而又骇人可怖的头颅,则被那黑衣侍卫再次弯身包起来,带走了。
翠竹惊魂未定地怔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呐呐地问道:“小姐,这六皇子是想做什么?幸好那四公主之事与你无关。他也实在太狠毒了。”
萧瑾岚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四公主敌人那么多,六皇子若为她寻仇,那当真是要愁上好一阵了。”
季舞与青儿对视一眼,没有吭声。只因她们分明感觉到,暗处那似有若无的视线与包围着她们的杀意并没有丝毫褪去的意思。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六皇子并未真正离开。
而与此同时,如她们所料,不远处转角的阴暗处,燕怀整个身子隐在阴影当中,面无表情地听着萧瑾岚与自己侍女的对话。
他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可,这次似乎有些不准了。
他面沉如水,静立在黑暗当中,即便萧瑾岚她们离开包围圈,也未发一语,暗中蓄势待发的手下都有些懵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萧瑾岚等人离开视线。
许久,六皇子的神色才动了动,仿若灵魂归窍,他慢条斯理地道:“我那位四皇姐还真是愈发蠢钝了,让我白跑这一趟。”
而此时,萧瑾岚四人回到二皇子府后,翠竹还对那六皇子提过来的人头难以释怀,不停感叹着:“幸在那六皇子不敢对我们出手,否则……”
萧瑾岚的面色早已恢复如初,闻言忍不住凉凉地道:“方才倘若我一个答得不如他意,只怕我们四人都要死无全尸。”
至于那燕琉珍与三驸马的事,她不曾告诉翠竹,而也是因着翠竹做不得假的真实反应,才能唬住暗处未曾远去的燕怀。
翠竹一愣,青儿解释道:“翠竹姑娘身无武功,不知当时暗中盯着咱们的,可是有数十余人呢。”
季舞也点头道:“我在北昭多年,早闻五皇子行事偏激,看来这六皇子也不多惶让。如若没有猜错,那暗中被调配出来的,是御林军。”
萧瑾岚轻轻垂了下眼睫,随后对有些愣的翠竹莞尔一笑,宽慰道:“不必担心,你往后都是跟着我,有什么事儿,我都会提醒你的。”
翠竹却皱起眉,道:“哪有小姐提醒丫头的……”
“如今我已不是当初的太师府四小姐,你便不是我丫头了。”萧瑾岚打断道,“你已脱了奴籍,如今过来跟我,也不是奴才。”
翠竹蓦然眼眶一热,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北昭的路上,竹兰那丫头蹙着双眉,抱怨道:“如今你我都脱了奴籍,去北昭还伺候小姐,可是流羽却说咱们是去享福养老的。”
彼时翠竹还不将这丫头的抱怨放在心上,此时回味过来,她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尤其小姐如今身边有了青儿和季舞这样,既能伺候人又有绝顶武功的高手跟随,她不止一次想过是否要离去,不留下做这个拖累。
而今日萧瑾岚无意当中的一句话,却令她蓦然心结散开。
萧瑾岚见她眼里噙泪,却又抿唇微笑的模样,心下微顿,仿佛感知到她在想什么,也不戳破,只面上莞尔,轻声道:“做什么?感动了?那往后便多陪我出去买些好吃的零嘴,我也好有理由找裁缝给你做新衣。”
说完,为照顾翠竹的心思,她又补充了一句,道:“赏你。”
翠竹一句“谢小姐”到了嘴边,还未出口,不远处就听到一声朗笑声:“小姐也能赏赏我么?我好久每得赏银,衣服还是去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