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连忙整理情绪,扭过身抬手擦泪,流羽却放下装着食物的托盘,轻声道:“翠竹姐姐是在为谁落泪?竹兰么,还是四公主?”
“我……”翠竹一怔,抿了抿唇。她一惯是将竹兰当妹妹的,自然而然,娃娃脸的流羽也被她当做了需要照顾的弟弟。
然而此刻,听着他的语气,竟让她有了一瞬间的错觉——面对燕昭寒时的错觉。
只是抬眸看去,他仍是那个娃娃脸少年,一双大眼睁得略有些大,写满了单纯。
然,这次她清醒了,也更能看清了。
能跟随在燕昭寒身边,被派来保护小姐,又得季舞与青儿敬重的人,又岂会真如表面那般单纯无害?
流羽却看穿了她心中的念头,道:“翠竹姐姐怎么了?我一直不解,也不敢问,自从竹兰出事后,翠竹姐姐对我与流修,都不如以往亲厚了。”
甚至,连小姐都时时顾着你的心情。
当然,这句话,不适合在此时说出来。
翠竹强笑一声:“你别多想……”
流羽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闻言,没有吭声,只笑道:“翠竹姐姐莫与我们生分便好,小姐想出去散散心,让我来寻你去陪她呢。”
“啊……好!”
她匆忙整理来一下,便赶去萧瑾岚面前,流羽则抱臂站在原地,原本还单纯无辜的眼眸里一片诡谲幽芒。
翠竹赶到时,萧瑾岚已换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衫,绿色的长裙恰好到脚踝,衬得白色的新靴子绣纹别致精细。
她面容本就清丽可人,略施粉黛,头戴了两支珠钗与翠翘,明晃晃的,衬得面容愈发白皙美貌,她弯眉笑时,仿佛一直灰蒙蒙的天色都明艳起来。
翠竹仿佛看见了还未出阁时的萧瑾岚,不,或许说是,还未对燕昭寒转变态度时的萧瑾岚。
那时高傲而美丽的小姐。
而彼时,竹兰才被调派为她的贴身丫头没几日,自己也与那丫头无甚感情,甚至略感厌恶,觉着她是来分走小姐宠信的。
“小姐。”翠竹略微愣了几许,回过神后,也扬了扬眉,轻笑两声,如是开口。
萧瑾岚笑了两声,便带她出门,本意是为带她融入人群中。毕竟这些时日翠竹较之以往不同的孤僻与冷漠,虽说与独剑山庄那些人的孤僻冷漠还有很大差距,但到底是一路跟她走来的,她见到这样的翠竹,不禁有些心悸。
她不该是如此的。
她想让她回到从前。诚然,她们初入京城便遇见燕琉珍,恰巧还是怒火中烧急需找人发泄的燕琉珍,她们是那样的不幸。
可她不愿翠竹执拗于其中。
跟随萧瑾岚多年的翠竹又怎会不知她的用心?她的眸光深深凝望着萧瑾岚,一眨不眨,心道,遇见小姐,跟随小姐,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萧瑾岚此番自然是为了开导她。只是见她久久不言语,反而用一种近乎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下意识有些蹙眉,分明天差地别,她却莫名想起了之前失去记忆、极度依赖她的阿生。
“小姐,你可知,我本为北昭人氏?”翠竹终于开口了。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说出的话却令萧瑾岚惊讶。
萧瑾岚愣了些许,翠竹的身世,她并没有刻意去查,前世她为了自己,为了穆子安无端的争斗身死,也并未提及只言片语。
她只知,她是府里自一些戴罪之身的囚奴里买来的小丫头,这样的囚奴,皆是母亲为囚,于戴罪之身生下的幼儿。
这等幼儿,各国都有许多,甚至往来贩卖,自小手臂上便刻着象征奴的印记。
萧瑾岚不知她之前经历了什么,她不说,她也不曾问。只是如今,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倒是令她错愕。
“倘若逃出的是竹兰,而非我,只怕她也熬不到被高琴师带到二皇子府寻到您。”翠竹道,“我是北昭人氏,纵然多年未归,却仍旧对这变化不大的京城布局略熟于心,中间躲藏过几次,才避过燕琉珍的搜捕……”
说着,她忽然扬起一抹笑,“所以,您不必为我担心,我想得通,我不会继续自责,限于无谓当中挣扎,让小姐您白白跟着担心。”
萧瑾岚有些诧异,翠竹能说出这一番话是她所没想到的,不过仔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
街道上行人拥嚷,热烈的声响连成一片喧闹的交错人间。酒楼雅间中,有一身着玄色衣袍的高挑男子立于窗边,眼眸深深,视线落在萧瑾岚身上,缓缓勾了下唇。
“这金岚姑娘,之前不曾注意,如今这一瞧,倒也是个美人胚子。”男子语气轻佻,眼神更似打量某样中意的物件似。
一旁席坐,手执酒杯的燕尹温闻言,手微微一顿,随即莞尔,“若非如此,也不会招致两位公主的恶意。”
言外之意,便是女子皆心肠狭隘,倘若见到了比她们还美貌的女子,不论身份是低贱的商户之女,还是高贵如燕琉珍燕琉诗这般的公主,都不例外。
“美貌大多招惹灾祸”一事,他早便有所感悟。
那立于窗边的玄袍男子闻言,轻轻笑了两声,并没有否认他的言论,道:“尹温所言不错。不过,若是这般的美人,倒是让我都舍不得相欺。”
燕尹温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大皇子素来是最会怜香惜玉的!”
大皇子偏头望了他一眼,也笑了一声,却道:“本皇子可未必是说笑,尹温当初言我可接近她,以笼络金无尘。今日见她这身气度,虽出身粗俗,却瑕不掩瑜,倘若听话乖觉,纳她为本皇子的侧妃,也并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