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大黑劳累,夏添又从王府养着的马匹里挑了一匹红棕色骏马,两人从后门绕出去时,恰好遇上了何氏。
何氏如今在王府里锦衣玉食地养着,渐渐恢复了些当年的风采,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大家小姐的温婉可人,只是她依旧记不得人,端贵妃请左太医来看过两次,左太医尚不知其中原委,只推测说是曾经受到过的刺激太大,而今何氏自己不愿意想起来,外力也无法控制。
今日何氏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来后院的小花园里摘花,见到盛黎二人,她先是躬身行礼,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略带几分犹豫地开口叫住了他们。
两人驻足,不解地回头望去。
何氏款步上前,从腕间挎着的竹篮里取出一枝花,眼含笑意地递到他们跟前,轻声解释道:“两位……两位很好。”因着盛黎和夏添都不允许她说什么“少爷”“恩人”一类的词,何氏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含混带过。
盛黎一怔,反倒是夏添先欣喜地接过了花,这原是一支山茶,偏巧却是一根枝干上左右对称地开出了两朵红艳艳的花,当朝以山茶譬喻夫妻之情,他们大婚当日也在府中布置了金银打造的并蒂山茶。
“多谢夫人!”夏添弯起眼睛一笑,又扯了扯盛黎的袖子,让他也跟着道谢,何氏稍稍放松了些,牵着小宁安的手,笑了笑福身退下。
待出了院门,夏添他翻身上马,将山茶递给盛黎道:“这也算是……唔……娘亲赞同咱们的婚事了,是不是?”
盛黎接过花看了片刻,眼底含笑,“是。”
夏添见他并无郁结,又说:“咱们都知道,娘亲以为小宁安就是你,所以对他好的……我,我知道主人就是主人,所以只对你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宽慰盛黎,越说越是犯难,倒是盛黎轻笑一声,“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夏添尚未答话,便听盛黎又道:“真要计较,也只同你计较罢了。”
“计较什么?”夏添引着马往他靠近几步,不解道。
“计较我家这只小狐狸,昨夜是不是耍赖了?”说起来盛黎也是哭笑不得,他昨夜与夏添夜读,恰好读到一首咏梅调,二人便商定以梅为题作画,输的人要叫赢的人“夫君”一个月。
盛黎所习的书画一道本是第一世作为盛家继承人而学的,虽不算十分精通但也拿得出手,夏添则是全来源于这一世的十三皇子所习书画课,他一个病弱皇子,多站上片刻都要咳嗽不止,哪里能多学,自然比不上盛黎。
夏添的好胜心一上来,立刻撒娇耍赖,变成小狐狸模样跳到书桌上,昂首挺胸地在两幅画作上巡视一圈,他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饲主画得好看多了,可他又想让饲主叫自己夫君,于是动动耳朵,在爪子上踩上墨水,自己啪嗒啪嗒地在自己那幅画上踩了一圈小梅花,然后蹲坐在书桌上,仰头看着盛黎甩尾巴。
盛黎被小狐狸那来回摆动的尾巴挠得心里痒痒,连连忍耐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拂了小狐狸的面子,当即遂了他的心意,抱起小狐狸来叫了一声夫君。
此刻听盛黎说起,夏添转了转眼珠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狡黠笑意,“今日才是一个月的第二日!”
“夫君。”盛黎顺手将那支山茶别在了夏添耳边,低笑一声。
第70章冷宫皇子宠妃记
一路上夏添都缠着盛黎问他是怎么找到九华阁的,可盛黎却故意逗他卖关子,只说到了便知道。
待得见到那在山脚下接应他们的九华阁学子,夏添还以为是认错了人——那不是他常去的鸿福酒楼里的常客吗?
鸿福酒楼是三皇子名下产业,除却菜品美味以外,还有引人注目的一点便是这酒楼自诩为广纳百川之地,允许各派学子在楼中辩驳道义,是谓广开言路。
夏添去过几次,对于学子们的争辩没什么兴趣,只顾着研究哪道菜好吃了,去得多了,就认识了一位老爷子,对方常带着三两个年轻人在二楼坐着吃酒,与他们的雅间相邻。夏添有一次与盛黎争辩究竟是卤鸡腿好吃还是烧鸡腿好吃时,恰好被这老爷子听了去,老爷子也觉得是卤鸡腿好吃,让夏添觉得自己得到了认可,高兴得让人送了老爷子一盘卤鸡腿并一壶佳酿。
两人都是无肉不欢,且口味相近,于是就此成了“饭友”,若是遇上了,必然要坐在一处吃喝,讨论京中最近又出了什么新鲜吃食,而这个年轻人就是常跟在老爷子身边的一人,叫做谢羽。
等进到藏在深山之中的九华阁后,夏添一眼就认出了那站在门口相迎的老爷子正是他的“饭友”——更是九华阁这一代的阁主。
“我竟不知道他竟是九华阁的阁主,好没用……”夏添有些沮丧地看向盛黎,小声询问道:“主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多聊几次便知道了,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我们后来聊的可都是治国和朝纲,也就你这只小狐狸还真以为我们说的是菜。”盛黎取下他别在耳边的山茶放在袖袋中,又安抚他一句,“可夏夏并不是没用,若不是夏夏与他相交,我又怎么可能知道老先生的身份?”
夏添果然被他安抚,他知道自己不擅长看人,所能做的不过是凭借兽类本能与生烟奁的助力判断旁人是否对自己有善意,当下也不再纠结,反正在这只小狐狸心中,他的饲主做的都是对的,倘若遇上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他只管去问盛黎就好,也不会强扭着要做什么证明自己的举动。
九华阁阁主原本就与盛黎说到过治国之策,初时他并不知道这两人就是当朝被传得神乎其神、死而复生的安王和安王妃,一开始只是为在京城亦有志同道合之士而高兴;等到后来了解到了二人身份,还以为是皇子为了取得九华阁助力而刻意曲意逢迎——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可后来渐渐发觉并非如此,心里头便渐渐有了计较。
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老阁主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定一试,九华阁避世多年绝非上策,若是一直关在深山中自说自话,不去亲自参与朝堂之事,总有一天会被变成空有抱负谋略的纸上谈兵之辈。而安王比起其他皇子来,除了赵元白一脉助力,可说是势单力薄,但正是因此才更适合与之合作,至少九华阁能够拥有更大的发言权,最后若是不成,九华阁也不会被打压得毫无翻身之力。
两人在九华阁中留了一天一夜,再出山时,已经有数位九华阁弟子跟随,他们或要参与数日后的今科文武科举,或要跟随安王回府做他的门客,成为安王的羽翼,以助他一飞冲天,更要实现九华阁的抱负。
夏添和盛黎才一回府,老管家便迎了上来,神色奇奇怪怪,像是强忍笑意又要故作悲痛,夏添看得直起鸡皮疙瘩,让他有话直说。
老管家甫一张口便笑出了声,他忍了忍,方才道:“王爷王妃,丞相府的当家主母,今日去了!”
“去了?”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去哪儿了?”难道丞相夫人知道他们找回了何氏,心虚地躲开了?
老管家道:“还能去哪儿?归西了!”
大婚之前,还是清宜宫太监总管的老管家曾经替十三皇子去丞相府送过礼,也知道丞相府对待他们王妃如何刻薄,而何氏被接入府中后,王爷王妃如何礼遇对方他也是亲眼所见,对外只说是什么救命恩人,可那礼节几乎比得上十三皇子的生母端贵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