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吓了一跳……”边师兄点头,“拍了你半天,才把你拍醒。就连我拍你那会儿,你还在唱歌呢。”
李凯丽再次哀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是不是唱得特别难听?”
她五音不全六音不准,从小到大连去ktv和同学玩,都不敢轻易拿起话筒。
师兄笑了笑:“……是不怎么好听。”
他学着她的声音,开始哼她在会场唱的歌:“……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这么可爱一个小姑娘,怎么唱这么一首歌?你唱得那叫一个哀怨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被男朋友抛弃了呢。”边师兄调侃,轻描淡写地讲述她的错误,努力让她开心起来。
李凯丽仍郁闷地垂头:“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想被抛弃也没办法啊……”
边师兄顿住了脚,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嗯,我知道。”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她不仅没有男朋友,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一次这件事。
李凯丽却没有注意到边师兄的神情,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哀叹着:“……我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啊……”
天空突然落起了雨。毛毛细雨像漂浮的柳絮,轻柔地抚在他们的身上。
“冷吗?”边师兄又问了一遍,小小地往李凯丽的身边靠近了点。
“不冷。”她也注意到了边师兄的动作,心里咯噔响了一下。
“下雨了,想不想去哪里坐坐避避雨?喝杯咖啡怎么样?”他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温柔,手臂似有似无地靠过来,随着走路时的摆动,轻轻地蹭着她的胳膊。
李凯丽不着声色地退了半步,拉开了和边师兄之间的距离。
“边师兄,我今天真的有点累了,就想赶紧回家。”她的声音忐忑。
边师兄的神情却没有半点波澜,微笑着说:“好。”
他们慢慢走到了巷口。李凯丽在路灯下停下脚步,转身对边师兄说:“……师兄,今天真的谢谢你,就送到这里吧。”
边师兄抬头看了眼前方又黑又窄的巷子,里面横七竖八立着几个脚手架,看起来正在施工。
他修长的眉头轻轻皱了下:“都走了这么远了,不差这几步,还是送你回家,我才能放心。”
“前面就是我的家,就送到这里吧。”李凯丽坚持道,从边师兄的手里拿过自己的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倔了起来,明明离她的家还有一小段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凯丽本能地不想让边师兄知道她的家在哪里。
边师兄轻叹:“凯丽,这个巷子看起来挺危险的,还是我陪你穿过去吧。等我送你过去,保证会转身回家,不会再说什么。”
李凯丽犹豫了一下。
边师兄还想再说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他们身旁的路灯,突然发出“啪”的爆裂声。
那透明的路灯灯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地上裂开数片,将他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没事吧?”边师兄下意识挡在她身前,转身关心地问道。
李凯丽轻轻舒一口气,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跌在地上的灯罩上。灯罩不是玻璃,而是透明塑料做的,即便是落在地上也不会伤人。
“真是奇怪,怎么路灯的灯罩会掉下来呢……”边师兄还在嘀咕,李凯丽却趁着他注意力分散的时候,迅速往前跑了两步。
“边师兄,快点回家吧!我也走啦,下周一见吧!”李凯丽回过头,冲着师兄笑着摆了摆手,又飞快地转过身,穿过巷子跑远了。
连给他追上的机会都没有呢,她像只落荒而逃的兔子。
边师兄怔怔站在路灯下,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凯丽啊,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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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里,弟弟李凯华已经睡了。
客厅里还亮着灯,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凯丽随手把包撂在地上,一言不发地往沙发上一倒,默默地看着电视屏幕,没有说话。
她到底是怎么了呢,她也不知道。
她在会场上犯了那么大的错,出了那么大的丑,让她和边师兄都丢尽了人,可是边师兄却连一句指责都没有,每一句话都在安慰她。
李凯丽就是再傻再懵懂,也不会傻到以为这只是“师兄对师妹的照顾”。
从大一新生注册入学,被边师兄带着逛校园的那一天开始,边师兄就一直对她很好。耐心又温柔,尊重又体贴,没有过越雷池的举动,只是在越来越多的相处中,点点滴滴,将他对她的关心和照顾一点点显露。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最好的追求不就是这样么?
何况边师兄身材修长相貌端正,人品上进家境良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友,系里不知多少女孩子都喜欢他。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默默地对她好,即使她隐晦地拒绝他好几次,也没有放弃。
她到底还要求些什么呢?为什么她就是没有办法接受边师兄的好,开开心心地和边师兄在一起呢?
“我是出了什么毛病么?每个二十岁的女孩都想谈恋爱,我为什么不想谈恋爱呢?”李凯丽在沙发上打了个滚,望着旁边坐着的正在看电视的妈妈,哀怨地问道。
“妈,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如果不是这个特别的人,你就一辈子也不会谈恋爱?”
李凯华妈妈哼了一声:“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你傻了吧你?都二十岁了,还做什么花季雨季的梦呢?”
“有花堪折直须折,有人追你偷着乐。想那么多灵魂伴侣干什么?问问清楚家里干啥的,长得咋样,跟咱家是不是门当户对,婆婆难不难搞。要是都合适,谈就行了。什么人在等着你?你从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啊?万一就是没有,或者八十岁才出现,那你咋办?一辈子不结婚吗?”
妈妈连珠炮一样又说了一串话,听在耳中,让李凯丽很烦很愤怒。
她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
“我不想谈恋爱……”她趴着,把脸埋在枕头上,“也不想再出错了,无论是何方神明,求求你们拜托了。”
她累了一天,终于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可是睡到半夜,李凯丽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恍惚间却仿佛看见那个明明被她收进包里的老虎木雕,又出现在床头柜上。
“啊,真是疯了。难道你这家伙还长着脚会走路不成……”她实在是太累了,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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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了一个兵荒马乱的周末,李凯丽再去学校的时候,仍然有些心神不宁。
周一下午的随堂小测,李凯丽上周本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可是一想起监考和批卷的人恰好就是边师兄,心里却在莫名地打鼓,仿佛就是不愿意见到他。
午饭也没什么心思吃,她在学校的草坪上找了棵大树,在树荫下看书复习。
春天的草坪色彩缤纷,枯黄的旧草上萌出一层嫩能的新绿,她半躺在草地上,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一个劲儿地往她的五脏六腑里面钻。
暖阳落在树冠上,刺眼的阳光被遮挡,温暖的气息却透过树叶的缝隙,一丝一缕落在了草坪上,让人的心情都懒散起来。
李凯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困倦,眼皮子像挂了铅,怎么也支撑不住。温暖的草坪像是情人的怀抱,仿佛在拼命地诱惑她躺下来睡上一觉。
她咬了下嘴唇,喝了口水,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努力保持清醒,却无济于事。
草坪的香气仿佛熏人的毒气,让她太困太累了。
“要么睡一会儿吧。”李凯丽咕哝一声,拿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下午还有考试呢。考试的时候犯困可就糟糕了,还不如现在睡一会儿呢。”
她打开手机里的闹钟,定好了时间,想了想,又每隔两分钟,多定了两个闹钟。
这样就不怕自己醒不过来了。
李凯丽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握在手边、贴在脸侧,头枕着包,躺在细软的草地上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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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凯丽是被一阵又一阵的铃声吵醒的。
“妈……我好累,再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行。”她睁不开眼睛,在床上磨蹭着换了个位置。
可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床上。
身下是古怪的、毛茸茸的触感,鼻间是一阵阵醉人的香气,腰间传来一阵阵古怪的刺痛,李凯丽猛地睁开眼睛,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毛茸茸的地毯上。
而她身上,竟然什么都没有穿!
“啊!”李凯丽放声尖叫,猛地从地毯上站起来,大声喊道,“救命啊!为什么!我的衣服在哪里!我在哪里!”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似乎在一个古怪的发廊里面。四周墙壁上画着夸张的彩绘和各种各样的形状,门外隐约传来迷幻摇滚歌声,她站在一块雪白的地毯上,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地毯旁边还摆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了些不知道做什么的卷发棒一样的电器。
李凯丽的喊声太凄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迅速推开门冲了进来,也一脸惊讶地望着她:“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李凯丽大口喘着粗气:“我的衣服在哪里?”
那个年轻的女孩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镜子后面。
李凯丽上前一步,果然在镜子后面看见了件白色的衬衫。她快步上前,一把把衬衫套上,又转过身打量那个年轻的女孩。她看起来有些非主流,唇上打着唇环、鼻子上挂着鼻钉,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身上穿着黑色铆钉的短裙,手臂上一大片纹身。
李凯丽冷着脸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衣服是你脱的吗?你脱我的衣服做什么?”
那个年轻的女孩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李凯丽:“你在开玩笑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自己走进来的。衣服是你自己脱掉的。都是你自愿的!”女孩气鼓鼓地说,拽着她从里屋走到了外间,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招牌,“看清楚了吗?这是一家纹身店!我是纹身店里的纹身师!”
李凯丽倒抽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那大大的、艺术黑体写着的“野马纹身”四个字,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火烧一样持续灼痛的腰,让她的心里隐约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她缓缓踱回里面的房间,在地毯上跪了下来,转过身,撩起了衣服,往镜子里望去。
果不其然!
她白皙细瘦的后腰上,有一小条狭长红肿的地方,上面纹了一行黑色的、小小的字。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我遍布天涯海角。”
李凯丽直直朝后倒去,瘫在了白色的地毯上。
“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她几乎晕倒,“这下完蛋了,我妈要杀了我……”
女纹身师脸色不虞,语气也有些冲:“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给钱了吗?刚才我反复问了你好几遍,是不是要纹身,是不是要纹这句歌词,你可是自己非要纹的!没人强迫过你!”
“我……非要纹身?”李凯丽指着自己的鼻子,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可不是!”女纹身师斩钉截铁地说,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承诺书三个字,“你自己的签名!看看!”
李凯丽目光朝下,在承诺书的右下角,看到了熟悉的自己的笔迹。
“李、凯、丽。”
“我劝了你半天,说纹歌词不好,很俗气,很多人后来都会后悔,不如纹个图案漂亮。你非要纹歌词……”女纹身师说,“我还告诉你纹身很疼。你说你不怕疼……”
她轻笑了一下:“你果然不怕疼,我纹一半,你居然睡着了。我这还是第一次遇见纹身的时候能睡着的客人……”
李凯丽几乎快要哭出来,扶着额头坐在地毯上。
女纹身师看了看她,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唔……对了,还有,还有那个,你要不要接一下电话?从十几分钟前就开始响,一直没停过……”
李凯丽回过头,在地毯旁的小桌子上看见了自己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