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想提鱼。
鱼又腥又黏的。
他不是挺讲干净的吗?怎么这个时候不讲了?
郁棠委委屈屈地缀在裴宴的身后,绞尽脑汁地想着脱身之法。
但直到他们沿着绿树如荫的甬道到了一座小河边的凉亭她也没有想到脱身之计,裴宴心里却快笑翻了。
他向来觉得郁棠有趣,不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样的脸谱,可真正和她接触了,才发现这个小姑娘比他知道的还要有趣。
就这敢怒不敢言,鼓着个包子似的脸却眼睛溜溜直转的小模样,足够他笑上半年了。
“就这里吧!”他佯做出副板着脸的样子,风轻云淡地道,“这里蚊虫多一点,鱼肯定也很多!”
然后他就看见郁棠悄悄地瞪了他一眼,害怕般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真的很有意思!
裴宴吩咐跟出来的阿茗:“把蚯蚓拿出来,挂到钩上。”
第三百零九章 钓鱼
蚯蚓?!
那种黑褐色不停蠕动的小虫子吗?!
郁棠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悄悄地后退了两步,声音里也带了几分颤抖地道:“蚯蚓?为什么要挂蚯蚓?鱼不是吃糠的吗?”
裴宴就很鄙视地看了郁棠一眼,道:“谁告诉你鱼是吃糠的?吃糠的那是猪。”
是这样的吗?
郁棠不太清楚,自然也就不敢反驳。
但她还是受不了挂蚯蚓之类的。
她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害怕,索性装着不经意般地连着又退后了几步,坐在了凉亭旁的美人椅,远远地道:“这河里有鱼吗?都有些什么鱼?”说完,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色,看到不远处好像有几株枫树,她忙指了那几株树道:“那是枫树吗?到了秋天,这边的景色岂不是很漂亮。霜叶红于二月花,冬天的时候有人来这边观景吗?”
裴宴看着她极力掩饰自己害怕转移着话题,觉得她怂怂的,像被人逮住了要洗澡的小猫似的,又可爱又可怜,就有点舍不得继续逗她了,站起身来拍拍衣襟,走到了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认出是他小时候种的几株枫树,不由笑了起来,道:“那的确是几株枫树。是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和阿爹去五台山凤林寺时路上看见的,我觉得非常的稀罕,就让人给讨了几株回来。那个时候我姆妈正在修院子,师傅不知道种哪里好,我阿爹就把这几株树种到别院来了。”
还有这种事!
郁棠大感兴趣,跑了过去。
裴宴也就笑着跟了过去,问她:“你怎么认出这是枫树?一般的人认不出来。”
郁棠有些得意地道:“我家中只有我这一个孩子,我阿爹又是个喜欢孩子的,从小就把我顶在脖上,又怕别人说,就把我打扮成男孩子,常带了我去参加他的那些诗会什么的,可他一参加起这些诗会就会忘了我,任由我跟着那些小厮到处跑,我因此不仅认识很多的树,还认识很多的花。”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件事来,“我看你院子里没有什么花树,你不喜欢花吗?”
“那倒不是。”裴宴摸了摸鼻子,想了一会才低声道,“阿爹去世的时候,正值夏季,姹紫嫣红,开得热闹,仿佛不知道人间悲喜似的,看得我心烦,才让人把花全都摘了。”
花木无情,原本就不知道人间悲喜啊!
因为父亲去世就不喜姹紫嫣红,没想到裴宴居然这样的多情。
难道他正是应了那句“看似无情人最有情”的话?
郁棠想着,再看裴宴英俊却因为带着几分冷漠而更让人心动的面孔,心里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说不定是因为你更喜欢树。”郁棠甚至忍不住为他找起借口来,“你看你住的地方,再看你选的凉亭,都是林木葱茏之地。”
老辈的人曾经说过,喜欢山的人重德,喜欢水的人多情。
那裴宴是个怎样的人呢?
郁棠看他的目光就不禁透露着几分痴。
裴宴自然能感觉的到。
能得到一个像郁棠这样的美女直白的欣赏目光原本就很难得了,更何况是自己的心中之人。
裴宴体会到了飘飘然的感觉。
就像他第一次被父亲夸文章写得好,第一次参加殿试,第一次穿上官袍……难怪别人要把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夜相提并论。
他忍不住就挑着眉笑了笑,道:“你以后不就知道了?”
郁棠看着心怦怦怦跳得厉害。
不笑的人一旦笑起来,整个人就像被点亮了似的,真心让人受不了。
她忘记了回答裴宴的话,跟着傻傻地笑。
这丫头,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裴宴嘴角含笑,眉目含情,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温柔,心里却想着还好他单独带了郁棠来钓鱼,不然郁棠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了,人家肯定会猜出他们之间有情愫。
他又暗自庆幸自己临时决定让郁棠提前跟着他母亲学学管家的本事,让他们有了相处的时光。
裴宴和郁棠两个就这样一立一坐地在凉亭边,默默无语却安心地相伴着,要不是阿茗挂好了蚯蚓来喊裴宴,两人可能还会继续静谧地坐下去。
阿茗的喊声打破了两人的宁静不说,还把郁棠带回了之前的糟糕情绪。
她皱了皱眉。
裴宴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湖前的小马扎上坐了,朝着她招手:“你也来钓钓鱼。”
郁棠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凉亭靠湖那边的台阶上已摆了两个马扎,之前她抱着的竹篓被用绳子系着,飘浮在湖中,几个面生的小厮垂目恭立在旁边服侍着,她既没有看见蚯蚓,也没有看见其他的诱饵。
她走到湖边就伸长了脖子看。
湖面上什么都没有。
怎么钓鱼?
郁棠正在心里嘀咕着,就看见一个小厮拿起根鱼杆往湖里一抛,然后把鱼杆递给了坐在马扎上的裴宴,裴宴接过了鱼杆,两眼盯着湖面的白色鱼漂,注意着动向。
这,就是钓鱼了?
郁棠看了眼裴宴雪白的衣衫。
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她又伸长着脖子四处看了看,发现有两个小厮正凑在一起往鱼钩上挂着什么。
果然,这就是裴宴所谓的钓鱼了。
她太高估裴宴了。
郁棠心中的小人捂着脸,觉得裴宴再一次让她“大涨见识”了。
偏偏裴宴还一无所知,喊她:“快坐下来。我让人薰了蚊虫的,太阳正当头,也晒不到你。你钓两条鱼就会觉得有意思了。”
恐怕她永远没有办法体会钓鱼的意思。
郁棠暗暗嘀咕着,坐在了她脚边的小马扎上。
有小厮抛了鱼杆,阿茗跑过去接了,再递给郁棠。
郁棠入手后发现这鱼杆还挺沉的,她举了一会就觉得有点累了,换了个姿势。
裴宴好像长了后眼睛似的,吩咐旁边一个小厮:“你帮郁小姐拿一拿。”
那小厮立刻跑了过来,帮郁棠拿了鱼杆。
郁棠两手空空的,没有事干了。
她试着和裴宴聊天:“你经常钓鱼吗?”
谁知道裴宴冲着她“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出声,悄声道:“小心把鱼吓跑了。”
然后又认真去盯着湖面了。
那他们来干什么?
就这样枯坐着?
郁棠双肘撑膝两手托腮,觉得钓鱼真是太无聊了。
但她阿爹他们出来钓鱼的时候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挺有意思的啊!
可能只是跟着裴宴钓鱼才会这么无聊!
郁棠撇了撇嘴角,下决心下次再也不跟裴宴出来钓鱼了,就发现帮她拿着鱼杆的小厮猛地向她走了两步。
她吓了一大跳。
身子向后仰,差点跌倒……接着看见那小厮难掩兴奋地挂了鱼杆……一条尺长的大鱼浮出水面……
“不错,不错!”旁边的裴宴站了起来,赞着郁棠,“没想到你一下杆就钓了条鱼。”
立刻就有小厮跑了过来,手里捧着她之前带过来的那个竹篓。
鱼被装在竹篓里,重新放进了湖里。
小厮们继续装了鱼饵,甩了鱼杆,帮她拿着鱼杆……
这就是裴宴的钓鱼。
好吧!
她就不应该对裴宴这个爱干净爱到过份的人抱什么期待。
这下子郁棠能安安心心地坐在那里“钓鱼”了。
郁棠发现这周边的风景的确非常的好。
坐在这里望去,湖光山色的。
但郁棠还是忍不住找裴宴聊天:“你秋天来这边做什么?秋天应该不是钓鱼的好季节吧?”
她阿爹通常都是夏天去钓鱼。
她想到裴宴书房里那些插在青花瓷大缸里的画轴,道:“你喜欢画画吗?会在这凉亭里画画吗?”又想到他为自家漆器铺子里画的些花卉,“我听人说画花一定要观花赏花,才知道什么花什么时候开,才能画出各种姿态的花,你的花画得那么好,是不是也会对着花观察很长的时间?”
叽叽喳喳,虽然声音悦耳动听,可也像一百只黄鹂在耳边叫。
裴宴有些气闷。
还从来没有人像郁棠这样把他的话不放在心上的。
他说了让她别说话,会把鱼吵走,她也就安静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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