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宋羡送出前院就算万事大吉。
宋羡的脚步慢下来,谢良辰只好快行要去引路,她正欲往左边走,一条手臂却挡在了她面前。
多亏谢良辰及时停住脚步,否则就要撞上去。
“大爷,”谢良辰吓了一跳不解地看向宋羡,“您这是……”
“走错了,”宋羡淡淡地道,“应该往右走。”
他不回去吗?如果宋羡没有喝红豆汤,她可能不会拒绝。
眼下不同,之前宋羡醉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不愿意冒险,趁着宋羡清醒,谢良辰毫不犹豫地下逐客令:“大爷,天色不早了,我也有些疲累,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以宋羡那傲气的性子,听她这么说,不立即翻脸是给她颜面,怎么可能还会留下?
让谢良辰没想到的是,宋羡依旧没有前行的意思,一双幽深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谢良辰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听宋羡道:“今晚有月亮吗?”
这话没来由的……
可谢良辰还是下意识抬起头看天:“没有。”
她可真傻,明知是阴天,却还配合着去找。
宋羡道:“那喝不上明月茶了。”
听到这一句,谢良辰一阵紧张,宋羡该不会真的醉了吧?她不甘心地往左看了看,还有一小段距离,就能将这尊大佛送出门,出了这院子,宋家的家将就会前来接手,总归不能让他家大爷躺在大街上。
谢良辰想了想试探着道:“大爷明日再喝吧!”
宋羡没有立即回话,思量半晌才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谢良辰松了一口气:“那往前走吧!”
宋羡却依旧没有动,两条眉毛微微向一起凑了凑:“子庚说,让你盛红豆汤给我,你答应了。”
谢良辰后悔手里没有提灯,否则她就能好好照照宋羡,仔细辨别一下他眼下的情形,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醉了怎么还记得明月茶,还要红豆汤?
宋羡不给她时间去思量:“我答应的事都做到了,你也该一样。”
谢良辰向左右,房顶,身后寻了一圈,没有发现常安、常悦兄弟两个的踪迹,这两个人到底哪里去了?
谢良辰深吸一口气:“好。”
谢人伢子道:“我带大爷去喝红豆汤,大爷跟我走。”她有七八成的把握,宋羡是喝多了,基于上次她打宋羡的经历,她觉得醉酒的宋羡骨子里好骗又很乖。
谢人伢子说完就向前院走去,身后传来宋羡的脚步声。
谢人伢子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就知道应该有用。
不过嘴角才刚刚扬起,她感觉到自己衣裙一动,仿佛被什么拉住了,谢良辰转过头只见衣角被树枝勾住。
树枝摇晃着正欲将她拽回来,树枝的另一头是宋羡的手。
宋羡此时蹲在地上,轻轻地摇晃这手里的树枝:“走错了,没在那边。”
第二百一十九章 良辰还是阿姐 加更三
拐人并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拐一个小大人。
讲不清道理,又不能捂住嘴拖走。
谢良辰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觉得用树枝勾扯她衣服的行为太过丢人,蹲在地上的宋羡仿佛有些害臊,等她与他对视时,他忽地将眼睛垂下来。
宋羡道:“我没吃完,祖母说不能剩下……”
谢良辰从前没发现,醉酒的宋羡还是个挺好的孩子。
谢良辰迟迟不肯回来,宋羡接着道:“我吃完就走。”
两个人一根树枝对峙半晌,谢良辰道:“吃完就走?”
宋羡点头。
好吧,信他一次。谢良辰抬脚向放纺车的屋子走去,身后传来宋羡稳健的脚步声。
点亮屋子里的灯,谢良辰在桌子上找到了那半碗红豆汤。
“吃吧!”谢良辰道。
明天酒醒之后,今晚发生的事宋羡就会不记得吧?否则为了半碗汤蹲下向她耍赖,这样的举动,委实有些……好笑。
半碗红豆汤很快就能喝完,但盯着宋羡吃东西,不免会有些奇怪,谢良辰走到纺车旁,握住把手去摇转。
大纺车摇转起来还真得用些力气。
猜想着宋羡差不多吃完了,谢良辰停下来看过去:“可吃好了?”
宋羡已经将碗放回了桌子上,一双眼睛晶亮亮地瞧着她。
谢良辰道:“那就走吧,我送你离开。”
希望这次可以顺利。谢良辰拿起案几上的灯先一步向前走去,宋羡也从椅子上起身。
灯火摇曳中,谢良辰看着不远处那高大的身影,如果这次他再寻别的借口,她就去前院叫醒四舅舅和初二,让他们将宋将军送出去。
要么去外面喊宋家家将。
谢良辰心中暗自思量,虽然有了计策,她还是觉得不会那么顺利。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宋羡又一次站在了原地。
屋子里还留着三盏灯,可以将宋羡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此时的宋羡站在纺车旁,拉住了摇转纺车的把手。
宋羡脸上带着几分挑衅和傲气,他将一只手背在了身后,另一只手很轻松地施力,纺车就欢欢喜喜地转动起来。
宋羡看着纺车,眉毛微挑露出得意的笑容。
谢良辰却不想笑,她的脑子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
这都是什么?宋羡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谢良辰道:“不嫌累你就一直摇。”
宋羡只用了四根手指搭在上面,就像在拨弄一个小物件儿。
谢良辰怒从心头起,恨不得立即转身离开,将宋羡丢在这里,自己回屋子里歇下,管他会如何。
转念想想眼前的纺车还是宋羡帮忙才做出来的,又有些不忍心。
今晚真是遭了大罪了。
谢良辰的耐心被磨了精光:“行了,别摇了。”
宋羡就像没听到似的。
谢良辰再次扬声:“别摇了。”
宋羡的手停下来,看向她时目光中带着几许委屈。
又是这样的眼神,与上次醉酒一模一样。
谢良辰心头一软,没拦住自己说了一句:“摇太快,会将纺车弄坏。”
宋羡望着谢良辰,那双眼睛比往日少了些冷漠,多了些赤诚:“那我慢一些。”
话说着,他的动作果然慢了。
谢良辰眉头皱得更深了,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该听话的时候,规规矩矩地按她说的去做。
瞧出她并不高兴,宋羡接着道:“太慢了?要不要再快一些?”
谢良辰已经不想与他说话,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半夜里却将纺车玩的这么开心。
锭子上缠了不少捻子,一团团纠葛不清的羊毛,慢慢理成一条线。
“这样快不快?”
谢良辰不出声,回想宋羡上次喝醉,好像没撑多久就睡着了,她再等一等是不是就能自然而然地解决麻烦。
时间慢慢流淌,纺车依旧不停。
难不成还要她一拳挥过去才行?
谢良辰胡乱想着再次向宋羡看去,却发现宋羡那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她,眼眸中满是笑意。
见她看过来,他薄唇忽然开启,叫了一声:“良辰。”
谢良辰只觉得脖颈后的汗毛都竖立起来,脸上“腾”地一下着了火。
宋羡却没有要就此偃旗息鼓的意思,接着喊道:“良辰,我做的对不对?你过来给我倒杯茶好不好?”
宋羡眼眸中那抹朦胧的醉意愈发深了,在灯光的映照下,眼稍仿佛都有些发红。
如果她手边有冷水,只怕现在已经泼了过去。
她不应,他就接着唤:“良辰。”
谢良辰终于忍无可忍:“闭嘴,谁让你这样叫的?”
“不行吗?”
“不行。”
“为何?”
“就是不行,”谢良辰道,“只有我外祖母和庚哥能喊。”当然还有亲近之人,但现在她无法与一个酒鬼解释。
谢良辰更想不通,自己到底如何沦落到与一个酒鬼拌嘴,并且这酒鬼明日还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宋羡没有再喊“良辰”,他仔细想了想,舔了舔微干的嘴唇,声音略微有些低沉:“那……阿姐。”
谢良辰觉得自己像只炸了毛的猫,恨不得一下子从地上跃起来。
宋羡瞧着她,视线半点不想挪开:“阿姐……行吗?”
在镇州许多人叫她“阿姐”,可是从宋羡嘴里说出来,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坐立难安,一颗心慌跳个不停,手心、脚心都跟着发烫。
“不行。”谢良辰瞪着宋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