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叶:“那娘你去给薛家屯打个电话,让老三得空上来一趟。”
薛老婆子:“人家闺女……”她怕隔壁偷听,就压低声音道:“闺女自己乐意,还跟他商量啥?我觉得挺好,我同意!”
林苏叶:“又不是给你找对象,你同意管啥用?得老三自己乐意,他点头,愿意一起过日子,这样才行。”
薛老婆子撇嘴,“现在这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事儿多,想当年我们都是媒人说合父母看好了就结婚。婚前两口子都没见过面儿呢。”
林苏叶揶揄她,“没见过面,那你怎么选的我爹?”
几个青年,选了个最俊的。
薛老婆子:“呐,你编排我是吧!”
林苏叶笑道:“没有没有,你快去打电话吧。”
这年头能给大队打个电话,那可是相当露脸的事儿。
尤其大杨湾、薛家屯也都通了电,也有薛老婆子的功劳呢。
薛会计不需要下地,每天守在办公室,要接电话、线路维修以及安排其他事务。他听着收音机,喝着茶叶沫子,别提多爽。
这时候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居然是薛老婆子打来的。
薛会计立刻大声道:“婶子身体好啊!”
薛老婆子就让他帮忙喊薛老三。
薛会计:“那得等明后天的。这几天地里没多少活儿,他请了假的。”
这么一说薛老婆子就知道,这是去跑小买卖了,电话里不好直接说而已。
她就直接让薛会计转告,叫薛老三到二哥家去一趟,不是啥急事,看他时间安排就行。她这么说是怕家里人以为有什么事儿会担心。
薛会计就去家里告诉薛大哥和孙展英。
孙展英正带着闺女们在家里做活儿,自从不折腾生儿子以后她也热衷赚钱。
刘贺岩和薛老三做小买卖,除了卖明面的针头线脑,也和杨翠花一起倒腾粮票、粮食、补票、布等,当然也有其他的。刘贺岩眼光好,能发现商机,薛老三嘴巴好,能把东西卖出去,两人搭档相得益彰。
如今他们也发展了自己的生意。
刘贺岩让人编红绳,上面戴上一颗简单的小珠子、小桃核之类的装饰,能卖一到五毛钱,如果那个珠子够好,卖一块也是可能的。
这是他和薛老三一起去省城给林苏叶送鸭蛋找到的商机。
有些衣着讲究的男女会在手腕上戴一根,不管是本命年或者有别的寓意,总之有人这样戴就说明有人买。
一条红绳两分钱,一颗珠子两三分钱,手工简单的一分复杂的两分,卖一毛都挣四五分,要是去省城这种有钱人多的地方,那至少要一毛五。
对乡下人来说很贵,没人买,但是对于月月拿工资的城里人来说,一条手绳戴很久,还有好的寓意,一点都不贵。
孙展英家里有五个闺女呢,除了小五其他闺女都能编手绳,所以刘贺岩都不用找别人。
除了编手绳,孙展英还会用麦草掐辫子、编蒲扇、草盒,这些不要多少材料费,卖的价格却不错。
女孩子下地赚不到几个工分,还累得够呛,除了双抢季节孙展英不总叫她们下地,就在家里给刘贺岩做活儿。
晚上吃过饭,她本来就不爱出去纳凉闲聊,现在又铁了心不生儿子,更不出去。
一出去那些街坊邻居不管是好心还是看热闹的,总要唏嘘两句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儿子,要么就出招儿给大娣招赘的。
孙展英懒得和他们叽歪,索性不出门躲在家里做活儿,耳根子清净还赚钱,多好的事儿呢!
现在有赚钱的营生,她对闺女们也不那么抠门,以前家里的鸡蛋舍不得吃,都要攒着去换钱补贴家用。
现在做活儿补贴家用,鸡蛋也能给家里人吃。
这日子可比从前折腾儿子的时候好太多了!
等薛会计说完事儿离开以后,孙展英就跟薛大哥商量,“现在也不忙,要不你带着大娣去看看娘和她二婶,给他们送点家里的菜和今年的新面去。”
薛大哥:“菜吃不了两顿就坏,鸡蛋的话咱娘养了二十来只鸡,可比咱家鸡蛋多。还是推磨多送点面粉?再寻摸谁家还有红豆绿豆给他们买点。”
孙展英没意见,别说现在婆婆跟着二房,一分钱不用他们出,一点粮食不管他们要,就薛明翊在部队当军官,这大队、生产队对薛家就格外客气呢。
她还有一个想法,大娣也17岁了,过两年就该相亲找婆家。
要是以前她寻思就在家门口找,闺女不远嫁,她和男人能照顾,闺女站稳脚跟也能照顾家里。
现在她已经不拼儿子,就觉得五个闺女呢都在家门口也没必要,不如也跟着进城试试。
大娣生得随薛家人,皮肤白净,模样俊俏,身段窈窕,性格也温和,关键手还巧,做饭、做活儿都不错。她在乡下指定能嫁个好人家,别说队干部家儿子,就是公社干部家也配得上的。
可孙展英现在不稀罕这些乡下小干部了。
乡下男人性情再憨厚老实的,那也是外面看着光,在家里也一个个当大爷油瓶子倒了不扶的主儿,要是上来脾气打女人揍孩子那是家常便饭。
当然城里男人也有他们的短处,有些城里男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势利眼儿、抠门儿、小肚鸡肠。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进城机会多,生活也更好,要不人家文化人儿为啥都争着进城?
人家不比自己这些没读书的女人有见识?
孙展英觉得跟着他们走准没错。
当然城里人找对象也是有要求的,刨除那些机关、部队干部,普通工人家庭要求对象身体健康、模样顺眼、人品没大问题、有工作。
关键得有工作!
薛老三进城次数多了,还学一些城里话儿,说什么女青年找对象顺口溜:一套家具,二老双亡,三转一扭,四十平方……男青年自然也有,听着都有点欠扁。
城里有些找不到对象的男青年,也会从乡下找,只不过对象没工作得靠他养家。
要是以前可能不行,现在孙展英不是能带着闺女做活儿么,只要能赚钱就和工作差不多,管她是做啥活儿?不偷不抢就行呗。
薛大哥自然同意。
二娣听见难免也心动想去,孙展英却说去多了招人烦,等过两年再说。
她是让大娣去试试机会的,有那个本事就留下或者嫁过去,没那个本事就回来嫁人也是一样的,反正不是赖着二房给解决。
一下子去俩,人家家里也拥挤,招人烦。
主要是二娣脾气没有大娣好,容易得罪人。
林苏叶早上去上班,没管薛老婆子和刘艳丽说什么,下午放学又在路边看到刘艳丽。
她正帮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婆子卖青菜,一边把青菜一把把捋顺整整齐齐码放在那里,一边嘴里吆喝,“新鲜翠绿的青菜,没有农药,口感清甜鲜嫩,走过路过别错过呀。”
其他卖菜的农民都嘴笨不会吆喝,甚至不好意思吆喝,她在那里大大方方地一亮嗓子,过来买菜的就往她那里去。
有人就不乐意,“我说闺女儿,你别喊,你要是把红袖章喊来,咱谁也卖不成。”
红袖章可还抓投机倒把呢。
刘艳丽就笑道:“大叔,你别担心,就咱卖这几根菜,红袖章才不管呢,都能卖光。我这不是看大娘年纪大,怕她热头晕嘛,早点卖完早点回家。”
国营菜场的菜不够卖的,大家出来买就减轻那边的压力,他们更乐意。
当然如果外面卖的太多,国营菜场的菜没人买,那又另说了。
她很快就帮俩老太太把菜卖掉,人家送她两捆菜。
刘艳丽看到林苏叶,就笑着打招呼,“苏叶姐!”
林苏叶笑了笑,“你家里没活儿啊?”
刘艳丽:“这城里人有啥活儿啊,也不用我看孩子,每天就是扫地、洗衣服、做饭。这哪叫活儿啊,我一会儿就干完,也不能干呆着呀。”
她上午蒸了馒头,下午洗衣服熬粥,这会儿出来帮人卖菜,回家快炒个青菜也赶趟儿。
她算着葛家人的时间呢,他们都回家晚。
她把大捆的青菜放在林苏叶车筐里,自己拎着另外一捆,还把大家不要的烂菜叶子都划拉在自己菜篮子里,“拿回去和大娘一起喂鸡。”
林苏叶问她和薛老婆子聊得咋样。
刘艳丽已经不害羞了,笑道:“大娘可满意我呢,就等三哥来了。”
两人说着话到了家门口,刘艳丽把捡来的菜叶子丢到薛家鸡窝一些,剩下的丢给葛家的鸡。
林婉晴回来看到刘艳丽丢在院子里的菜叶子,被十来只鸡啄得稀烂,搞得原本清爽的院子跟乡下鸡窝一样一团糟,她顿时火冒三丈。
她冲进屋里,冲着正摆饭的刘艳丽低声叱骂道:“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吗?在家里脏就算了,到这里来还不讲究?”
刘艳丽有点懵,“林女士,我哪里不干净了?你看我把屋里擦得亮闪闪的,菜也洗得干干净净,衣服也都洗……”
“那是怎么回事?”林婉晴指着院子问。
刘艳丽笑道:“我看隔壁大娘捡菜叶子喂鸡,我也……”
“你也个头!怎么不学点好?就学那些乡野村妇的穷酸习气!”林婉晴真是气得两眼发昏,堂堂首长家去外面捡菜叶子回来喂鸡,传出去像话吗?
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找了个小保姆,还是找了个气人的祖宗。
其实她生气也全凭自己主观情绪,如果没有隔壁薛家,单纯刘艳丽这么勤快,主动捡菜叶子喂鸡,林婉晴只会高兴地夸她,但是有隔壁薛家比着,她就哪哪儿都不顺心,哪哪儿都不顺眼。
她不能对着葛正雄撒气,不能对着儿女撒气,也不能对着同事撒气,可不就对着刘艳丽倾倒?
刘艳丽还说呢,“不这么喂,那鸡再养仨月它也不下蛋呐。”
林婉晴没好气道:“下蛋下蛋,下蛋有什么用?我家缺那仨瓜俩枣吗?我看你好滚蛋!”
刘艳丽不敢顶嘴了,赶紧收拾饭桌,还把自己炒的青菜推给林婉晴看,“林女士你尝尝。”
这一次炒得倒是翠绿,看着挺有食欲。
林婉晴拿筷子尝了一口,“怎么这么咸!”还有点硬,咬不动,显然火候不够。
刘艳丽:“呀,肯定焯得时间有点短,我……”
林婉晴瞪着她,“你咋做的?”
刘艳丽只得老实交代,她还是舍不得用那么多油,就烧开水加上盐把青菜丢进去烫一下。怕青菜发黄发黑,就多加盐,怕太烂就焯一下捞出来,然后再一点点油炝葱花,把菜进去扒拉一下就出来。
林婉晴冷笑,“你还懂这个?”她才不信,一个乡下蠢妮儿她懂啥,指定又是从食堂学的。
刘艳丽笑道:“我跟隔壁大娘……”
“啪”林婉晴把筷子一拍,冷冷道:“行了,我真的用不了你,你收拾一下东西,趁着天还不黑赶紧走吧。这个月你来我家有……十三天,我管吃管住却也不苛刻你的,回头给你娘半个月的钱。”
刘艳丽慌了,“林女士,你别赶我走呀,我……我保管会炒菜,听你话。”
林婉晴当然不是因为她抠门、不舍得加油炒菜才想赶走她,毕竟这不是大毛病,不会炒菜就炖菜蒸菜,或者像她之前那样开水焯一下也没毛病。
她就是生气刘艳丽这个蠢东西一口一个隔壁大娘,隔壁大娘那么好,你去隔壁大娘家当保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