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藏在衣袖下面的手指用力地蜷缩起来。
“表哥……”
忽地,一声痴痴的呓语传来。
白兰珠不知在雪中站了多久,她的手冻得通红,痴痴凝望着白衣男子。
他却漠然走过,连脚步都没有放缓一瞬。
身后一静,压抑的低泣声响起。
过了垂花拱门,白雨渐便松开了蓁蓁。
少女落下半步,招来个下人,低声嘱咐速速将小秋救出,这才快步跟上男子,踩着他在雪地上的脚印,她把这个当做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兄长外出这般久,是去办事了吗?”
“嗯。”
简短的应声,便没了下文。
他话少,很多时候都是她说,他静静地听。
蓁蓁露出一个笑,颊边梨涡浅浅,“兄长这次回来,可要尝尝我的手艺。”
他依旧一声“嗯”,侧脸寡淡,似有心事。
蓁蓁不以为意,央他去杏花院坐坐。
得他点头,这就跑进灶房忙前忙后起来。
她刚学会下厨,就迫不及待想给他露一手。
她悟性好,学东西总是很快。
简单的一道红烧鲤鱼,也能做的色香味俱全,不逊色外边的酒楼。
白雨渐坐姿端正,仪态极佳,不似一介籍籍无名的郎中,倒似那簪缨世家的贵族公子。
忽地,蓁蓁皱起眉,
兄长抬袖之间,有一股陌生的味道传来。
那是一丝幽幽的,脂粉的香气。
混杂在药香与松香之中,若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
白雨渐浅尝辄止,并不贪图口腹之欲。
看了眼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沉默的少女,他放下筷著,温声询问:
“你的《难经》看得如何。”
《难经》是一本中医著作,蓁蓁其他东西学的快,在医术上却一直没什么进益。
她找出那本书卷,低头有些赧然:
“看了大半,却多有不解,是蓁蓁愚笨。”
白雨渐意味不明地扫她一眼:
“为兄倒不觉得。”
他声线清冷,如同浸在水中的寒冰,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莫非兄长怪责蓁蓁……不够用功。”她捏住书页的手指有些用力。
白雨渐默然不语,只是将书拿过,给她细心讲解起来。
有些东西他其实早就讲过,却不厌其烦,一遍一遍为她阐述其中关键。
蓁蓁偷偷打量他。
灯光下男子正襟危坐,衣领掩得极严密,透出苍白的皮肤,整个人似乎在发着微光。
若有似无的药香,钻入鼻尖。
那股脂粉香气,就好像是她的错觉。
她想起小时候,她刚被他救回来,怕生得厉害,不肯自己一个人睡。
兄长会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哄她入眠。
日复一日伴她入睡的,就是这股药香。
令人安心的香气。
她说,她对兄长只有敬重。
可,年少而知慕艾。
灯火噼啪一声,她连忙移开视线。
白雨渐何等敏锐,早就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他修长的手指一顿,合上书卷。
“今日你受累了。困了就先歇息吧。”
蓁蓁想说,没有没有,她可精神了。
可他已经起身,雪白衣袂拂过,她只好点了点头,追问:
“兄长要去何处。”
外面飞雪漫天,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他回来不过一个时辰,又要去哪里?
白雨渐只留下两个字,“出诊。”
蓁蓁有些怔愣,出诊?
他不是早就,不为任何人诊治了吗?
白雨渐迈步离开,独留她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她一转头,看到角落里躺着一把伞。
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
初遇白雨渐时,他便撑着它。
这把伞从她遇到他的时候,就陪伴着他,想必对他意义非凡。
她连忙抱起那把伞,顾不得许多,飞快地往雪地里走,乌发沾了薄薄的雪粒子。
有仆人见她一路飞奔,不住地朝她看:
“蓁蓁小姐,这是给家主送伞去呢?”
“是呀!”
少女长发飘散,眼里似乎有星光洒落,刚刚在冰上跪过的膝盖传来隐隐的刺痛,却也无法阻止她的步伐。
大雪纷乱,树上都结满了冰晶。
地上有一道深浓的影子,连接着那道颀长的身影。他立在茫茫风雪之中,一双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冻得发红。
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蓦地转过脸来。
那是她摸不到的白雨渐。
他的眼,比河面上的冰块还要晶莹剔透,其上是长而卷曲的睫毛盛住飞雪。
她怔怔地看着他。
他却忽地笑了,轻微的一个弧度。
蓁蓁不敢上前。
她怕一靠近他就碎了。
可随着他开口:
“你出来做什么?这样冷的天。”
温和的嗓音洒落耳畔,他又变回了她熟悉的那个兄长。
蓁蓁并不追问他要去何处,只将伞递到他面前,“兄长,你带上它吧。”
他一怔。
半晌,垂目接过,递给侍从。
留下一句“快回去吧,”便撩起衣袍上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驶远,蓁蓁忽然有些惶然。
一缕阳光透过云层,地上的雪被照得晶莹剔透。就像他方才站在雪地里,静静地望着她,
却像是望着一片虚空般的寂寞。
……
兄长经营了一家药铺。
白雨渐几次出远门,便是去进一些稀有的药材。
自从他不再给人看病后,倒是蓁蓁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了固定坐诊的郎中。
“蓁蓁小姐来啦。”
掌柜倒是热情,蓁蓁笑着颔首,也不多话,很快就做起了活计。
说是活计,也不过是给人看看小病小痛,开点药,收点药钱,倒也清闲。
药铺打烊后,掌柜把一个荷包交到她手上。
她才恍然想起,已经月底,到发工钱的日子了。
荷包鼓鼓囊囊的,她心情颇好地走出铺子。
小秋亦是满脸高兴,正要跟小姐搭话,旁边忽地插进来一道声音:
“我就说,到底不是正经的小姐。成日里抛头露脸的,家里人也不管管。”
街头巷尾总有些碎嘴的,爱摆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