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冷冰冰的师兄,难得主动关心他人之事,全子衿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揣在袖中,笑呵呵地说起了他们小夫妻的事情。
自从师兄出师之后,他少了这个强有力的情敌,自然是抱得美人归,如今夫妻恩爱,还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
全子衿提起妻子时的神情,满是幸福。
白雨渐倾听时,显得尤其耐心,他似乎对这种和睦的家庭关系很是向往。
全子衿是了解他的,觉得他看似冷感,其实是一个温情之人。
“咳咳,师兄也不必过于羡慕。赶紧找个情投意合的,娶回家中,也享一享闺中之趣。这满燕京的大家闺秀,可都视师兄作梦里人,师兄当真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全子衿想起一事,“听闻安宁公主青睐师兄,可皇室的驸马不是那般好做的。倒不如娶个寻常女子,情投意合,”
男子却摇了摇头,桃花眼中有些寒凉,“不了。我前路未知,或许凶险万分。”
若有行差走错,满盘皆输。如此之身,怎敢累及她人。
“知道,师兄是身怀大抱负,为国为民之人。”
全子衿了然一笑。
二人又聊了些旧事,白雨渐方才告辞。
他轻咳着,孤身一人走进茫茫夜色,看得全子衿幽幽叹了口气。
……
翰林院编撰才刚上任没几天,就病倒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白雨渐休养了好几天,都没起色。
圣上看重这位状元郎,竟是携了贵妃,亲自前往白府探望。
白雨渐虽在病中,却是恪守礼节。
他强撑着病体,从榻上下来,乌发披落满身,面容苍白却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低头,冲走进来的男子缓缓屈膝下跪。
“微臣拜见皇上。”
白色寝衣穿在身上,勾勒出修长身形,衣领却是掩得严实,只露一截苍白的颈。
白雨渐垂眼,却见明黄龙袍身后,紧跟着一双绣花鞋,做工精致,鞋尖有一粒圆润的珍珠。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白卿这般多礼作甚?”姚玉书连忙前来搀扶,“你是病患,快快躺下休憩。”
“君王尚且久站,臣子怎能躺卧?有失礼数。”白雨渐轻咳几声,皱着眉说。
姚玉书看着他清冷的眉眼,一顿,笑道,“那不如这般,你我都坐。”
白雨渐抬眼,却见皇帝身后那少女缓缓走来。
她莲步微移,风吹着幂篱的白纱轻飘,隐约可见玉容。
她摆动着脑袋,十分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却是袅袅婷婷,好似无数的春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连圣上还未坐下,她便先自坐下了。
随手拈起盘子里一枚酥点,在指尖把玩,好整以暇,她的指甲染着鲜红的蔻丹,衬得指尖纤细白嫩,像是新剥的笋尖。
白雨渐垂眸,衣袖流云般垂下,冲她作揖: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她听见这声,却是抚了抚脸上轻纱,并不做回应,白雨渐感到她的眸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转了开去。
她隔着幂篱,静静地望了皇帝一眼。
皇帝便倾身下去,听她耳语。
莺声软语,耳鬓厮磨。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仍能够清楚感觉到,那种暧昧与亲密。
皇帝宠溺一笑,头颅微低,竟是张口叼住了那块酥点,毫不避讳四下众人的目光,甚至还轻轻说了一句:
“甚是味美。”
然后,白雨渐听见少女一声轻笑。
第41章 041 她对微臣来说,是重要的人……
那道笑声让白雨渐觉得有些熟悉,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疑虑。
这位贵妃魏氏,乃是魏家之人,听闻是魏桓自幼一起长大的族妹,与他并没有丝毫交集, 根本不可能相识。
不过, 他看见少女的一双手交叠在膝盖处, 姿势有些怪异,似乎是受了点伤, 白雨渐心底有些异样,不由得微微蹙眉。
姚玉书忽然出声:“爱卿拖着病体, 还站着坐什么?快快入座。”
皇帝眼眸温和, 像是一个关心臣子的明君,看着白雨渐,“爱卿近来感觉如何?”
“多谢皇上挂心, 微臣已无大碍, 想必再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白雨渐说着,又是轻轻咳嗽起来, 肩背微微颤动。
姚玉书一脸的若有所思:
“朕听闻,爱卿这病症,不过是寻常风寒, 想来也不过是半个月的功夫, 也就好了,迟迟不愈,莫不是……害了相思病。”
他端着一盏茶,轻轻吹开浮沫,这才引出自己想说的话。
“这几日,安宁可是天天缠着朕, 问爱卿的近况。”
“微臣多谢公主挂怀。”白雨渐颔首,不咸不淡地说。
姚玉书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还以为白雨渐会对安宁有些不同。
细说起来,这个白雨渐,他还得称之一声表哥。
只是在他很小还不是太子的时候,雁南明氏便全族被屠,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还有后人存活在世一事,怕是没有几人知晓了。
姚玉书细细看着这位表哥,他见过那位千古明相,明徽的画像。
白雨渐与那人眉眼之间,倒是甚为相像,如出一辙的冷傲孤绝。
姚玉书转了转茶杯,笑得斯文,道:“爱卿且好生调理。身子养好了,今后才能好好辅佐于朕。只要爱卿忠于朕、忠于太行,将来不论是何赏赐,朕都不吝。”
“不论是珍宝,还是美人。”
这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奢求圣上厚赏。”
白雨渐并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敛着眉目,嗓音清冷。
姚玉书却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好似有些微妙的变化,仿佛压抑着什么,总之不似之前那般包容,隐隐有些尖锐。
他上位惯了,当下心里便有些不顺。
他打量起了四周,“不过,爱卿这府上,倒也太简陋了些,瞧这茶水,还是陈茶。”
姚玉书有些喝不惯这茶叶,随手搁在了一边。
白雨渐道:“是微臣招待不周。”
“罢了。”
姚玉书看着他,笑了,“朕倒是无妨,只是朕这爱妃啊,她性子挑剔,只怕是喝不惯的。”
他宠溺地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女。
少女似乎有些不高兴,伸手捶了他一下,被姚玉书抓住纤细的手指,紧紧包在掌心。
只听皇帝哄道:“好了,好了,是朕的错,莫闹了,有外人在呢。”
他话虽这样说着,却没有将少女的手放开,反倒拉得更近了一些,真似个无道昏君。
白雨渐皱了皱眉,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想到一件正事,抿了抿唇,眉头深锁:
“皇上。”
“微臣听闻,皇上判了镇南王于后日午时,凌迟处死?”
镇南王,姚玉书的皇叔,先帝的亲弟弟。
去月,因对皇帝出言不逊而入狱。
姚玉书的脸色淡了下来。
“爱卿对此有何异议?”
蓁蓁听到也有些惊讶,看向了姚玉书,他竟要处死自己的亲叔叔?缘何她没有听闻。
“他诅咒天子,忤逆不道,”姚玉书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抬眼,笑道:
“爱卿就不要操心此事了,好好养病才是正理。”
“皇上。”
白雨渐却是上前几步,他强撑着病体,缓缓跪倒在了地上,乌发丝丝垂落,掩住苍白的病容,好似一株虚弱的白梅树,他不疾不徐地劝道。
“民心为重。镇南王罪不至死。”
姚玉书道:“若朕执意要他死呢?”
白雨渐抿了抿唇。
他说:“皇上,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此乃圣人圣言。
只有自己做到对待亲族亲厚,民众才会效仿仁义之举。
不抛弃故友,百姓们才不会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