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娘哆嗦着道,“夫人,夫人只是住的偏远一些,倒是不曾苛待的。”
蓁蓁饮了口茶,“何必紧张,本宫不过是好奇,随意一问。”
白琴氏使了个眼色,下人连忙端来精致的糕点,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怕得罪了她,随意找个由头,就将这满门发落了。
蓁蓁懒得应付她们,径直去往花园,“本宫四处逛逛,你们都退下吧。”
“是。”
明宅,是十六年前废弃的宅子重新翻修的,颇为清幽典雅。
蓁蓁缓缓行进园中,才发觉这里面种了大片的桃花树,还有杏花树。
落红如雨。杏花雪白,边缘泛红,好似美人微醺的面庞。
她缓缓走过,忽地眸光一凝,看着脚边的一簇长春花,看了一会儿,又将视线移往了旁处。
远处,有一座秋千架,比不上她在宫里的那个华丽,分明是很多年前的旧物,秋千滕上都是枯萎的干花。
她有些兴致缺缺,想要往回走,身后忽地有人靠近。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捂住嘴唇,带到了一株杏花树后。
她背部抵住树干,身旁飘落杏花如雨,淡淡的香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酒气,扑向鼻间。
还没等她看清楚面前的人,视线便骤然一黑,一只手将她的眼睛遮住。
膝盖顶着膝盖,手掌盖住手掌。
那人压住她,不叫她动弹。
她的眼被蒙着,视线一片漆黑。
雪白的衣袍流云般垂下,与轻薄的纱纠缠,一片一片的杏花,缓缓飘落。
一股淡淡酒味儿,和着松香倾落下来。
光影骤暗。
嘴唇被什么给贴上。
柔软的,冰凉的,人的嘴唇。
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腕骨,指腹缓缓地摩挲,在她细嫩的肌肤上,一寸一寸游离。
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如她这般,让他背弃自己的信仰背叛自己的道。
罔顾君臣伦理三纲五常,也想要拥抱。
嘴唇与嘴唇相贴,她张嘴就想要咬去,却被他趁机夺了呼吸。
一个呼吸凌乱、纠缠不清的吻。
分离的时候,她冷冷道。
“白雨渐。”
蓁蓁抬起袖子,仔细地擦着嘴唇,她抬起眼,看着面前雪衣乌发的青年。他穿着一袭雪白中衣,满头乌发未束,披散在肩头,似乎刚从榻上起身。
他的嘴唇鲜艳红润不同以往,桃花眼里泛着水光。脸庞病态苍白中,染着一层淡淡绯红,别样的艳丽。
不见平日半分的冷漠之色。
让人想起成片的离娘草。
少女的嘴角,慢慢翘起了。
她的眼中闪动着冰冷的笑意。
她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他的脸庞偏向一边。
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那双泛着朦胧醉意的桃花眼。
他好像从酒醉之中清醒了。白雨渐指尖抚上侧脸,借着触碰,感受那股痛意。
或者说,是她掌心落在脸上那一瞬间的触感,他感受着,微微恍惚着。
“本宫是什么身份,你也敢轻薄?”
她视线划过他的侧脸,停在他削薄泛红的唇上,缓缓道,“今日之事,本宫若是禀明圣上,你,与你身后的明、白两家,随时都会灰飞烟灭。”
白雨渐低头看她,原本漆黑的眸光,又深了些许,“娘娘盛宠,微臣自然清楚。”
“只是,皇上当真会为了娘娘,动我雁南明氏?”
“你什么意思?”
“你能如此乔装,往来于明渊阁与芳华宫。又随皇上出入我府上,还将那女子改名换姓,赐予我为妻。这其中,若没有皇上的首肯,你一人如何做到?”
他声音清寒,不见醉意,“你的生父是俪韦,皇上焉能与你交付真心?你与皇上,是不是达成了某种交易?白蓁蓁,你确定皇上真的与你一心?
少女眸色一沉。
“俪韦如今失势,可本宫如今,不也完好无损?”她冲他扬起笑容,甜蜜一如往昔,“就算俪韦死了,本宫依然会是太行的贵妃,不是你白雨渐可以随意冒犯。”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他的目光碎裂,那些浮冰都不复存在。
他的睫毛上落了光影,轻轻翕动着,像是脆弱的蝴蝶。
他说,“你叫我忘记。可若是我说,我忘不了呢?”
蓁蓁一怔,抿住嘴唇。
“你告诉我,该怎么忘记。”
“你接近于我,从我这里套取机密。你甚至不惜与我……”他顿了顿,“皇上分明是在利用于你,你还这样信任他。”
“我说过很多次。”她冷笑一声,“我喜欢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为了他,哪怕是性命交托,都无所谓。但是,我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在我眼中,与腐木、与泥土、与路边的杂草,都无甚区别。”
白雨渐脸色惨白。他微微闭眼,又睁开一些,里面落了冷意。
“最后一次。”
他的目光渐渐清明。那一刻,好像在两人面前,铸起了无形的高墙。
他长袖如云,修长的身子微躬,在她面前作了个揖。他乌黑柔顺的发上沾染杏花,滑落下来,落在她的脚边。
“娘娘的训诫,微臣谨记在心。”
“今后,你为帝妃,我为人臣。”
“我们各司其职,就此两清。”
也该两清了。再纠缠下去,只会是万劫不复。
酒意褪去,剩下的只有清醒。
“等等。”
少女却将他叫住,“本宫有话问你。”
她缓缓走近,身上带着杏花的香气,蚕丝般将他缠绕,她问的直接而又了当,“你可有与她圆房?”
他身形挺拔,微微侧脸看她,“娘娘问这种事,”他有些居高临下的,嗤笑了一声,“此乃微臣的家事,与娘娘并无干系。”
“白雨渐,”
她笑起来,像是开在污泥中的白花。她唤他的名字,随意而慵懒,又好像带着某种亲昵的意味。
她说,“本宫不许。”
少女扬起下巴,被他吻过的,鲜艳红润的嘴唇开合,每一句都带着蛊惑,“因为你是我碰过的东西,你就是我的。你再去碰别人,我会觉得脏。脏的东西,我很厌恶,说不定,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修长的手指,然后贴在自己柔软温暖的脸上,“我想,你一定不愿意被我厌恶吧?”
她笑起来。好像笃定,他一定会按照她说的那样做。而她每说一个字,他的脸色便苍白一寸。
好像有什么……已经坏掉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珠微转,落在了她的面容上,如深海般黑暗平静。
一点都看不出是借酒发疯的人。
“白雨渐,你是我的。”
“但我永远不会是你的。”
她说完,松开了他的手,与他保持了距离,又是那客气疏离、高高在上的贵妃。
与他擦肩走过,却猛地被拽住了,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逐渐在收紧。
“白蓁蓁。”
他冷冷地说,“你凭什么以为,我放不下你。”
他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眼底恨意昭著。
……
蓁蓁若无其事地回到前厅,却看见姚玉书与瞿越正相谈甚欢。
比起白雨渐,姚玉书似乎对这位第一高手的好感要更多些。
白雨渐许久之后才至。
他乌发用玉簪束起,缓步走近,脸色看上去倒是比刚才更加苍白了一些。
皇帝诧异道:
“爱卿来了。方才朕去寻你,怎么不在房中?看你脸色极差,可是病情恶化了?”
说罢,身旁少女忽然一言不发,倚向他的怀里,姚玉书低头,“爱妃怎么了?”
“方才园子里有猛兽。吓到臣妾了。”
“猛兽?怎么会有猛兽……莫不是爱妃看错了?”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姚玉书失笑,拍着少女的肩膀哄了起来。
一时间,场上静得只剩少女啜泣,还有皇帝柔声劝哄的声音。
姚玉书想起正事,唤来内侍,往白雨渐房中送了些珍稀药材,又让人送上一盒糕点:“这是贵妃亲手做的,说是要给白大人尝尝。”
“娘娘厚爱,微臣愧不敢当。”
白雨渐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