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飞白,”她站在门口,“你姐姐完蛋了。”
淡淡陈述的句子,却让池飞白霍地抬起头来。他冲她扑了过来,可那锁链锁住脚踝,堪堪离她裙角还有一点点距离,他倒了下来。
发出一声闷哼,显然是摔得不轻。
少女垂眸看着他。
她嘴唇鲜艳红润,好似涂抹了鲜血。
衬着那双纯净到极致的眼眸,竟然美似妖孽。
飞白很快就爬了起来,他跪在地上,脸色灰败。
“杀了我,杀了我吧!您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求您放了我的姐姐!”
“你知道,你姐姐做了什么事吗?”
她怜悯地看着跪在她脚边的少年。
“她杀了虞太后,池飞白。她在拿整个扶绥池家在赌,就为了她的后位。”
“如果你现在还在池家,那么她就是不顾你的命,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的好姐姐,你还要为了她向本宫求情?”
蓁蓁不可思议。
池飞白愣了一会儿,低着头,怔怔地说,“姑娘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算要我去死,我也愿意。”
她蓦地明白。
原来他不过是池仙姬养的一个傀儡。
不懂是非,不辨善恶。从身到心,都完全地奉献给了他的好“姐姐”。
“既然,你对你姐姐有这么深厚的感情,”蓁蓁抬起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直将这个人踩进尘埃里去,与地面持平,她才温柔地说,“又为什么对本宫露出那种,觊觎的眼神呢?”
飞白浑身一震。
内心最丑陋最阴暗的情感,就这样被她宣之于口,好像把溃烂的伤口露于人前。
他感到无地自容。
“我,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明明以前,在他和姑娘的眼里,她只是一个绊脚石,一只抬脚就可以踩死的蝼蚁。
可是,他还是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与黑暗中,对这个每次一出现,就犹如明珠般,照亮了整个天地的美丽的少女,萌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尽管那些黑暗与折磨,都是拜她所赐。
第一次意识到这样不正常的情感时,他羞愧得想要即刻死去,他也付诸了行动。
然而每一次,都会被救回来。
她会吩咐给他煮什么汤药,给他的伤口涂抹什么药膏,即便他知道,她救治他,不过是为了下次更好的折磨。
她还在他身上试验一些药。
那些药有些副作用,她看到他的痛苦,也视而不见。在她的心目之中,他不过是一个用来试药的工具。
她曾对他说,“我不在乎你当初是不是骗了我。只是,我不喜欢别人欠我不还。既然你亏欠我,那就为我试药。等我心里的气消了,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天真单纯,就好像是从前的白蓁蓁。
飞白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而这一次她来见他,却是为了告诉他。
“飞白,你可以走了。”
她堪称怜悯地说着,并且将脚从他的肩膀上放开了。
然而飞白却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
他俊秀的脸上泛着红晕,细弱蚊呐地说着什么。
蓁蓁皱眉,很想一脚把他踢开。
却听见他说,“不要。别赶我走。”
蓁蓁身上顿时爬上了鸡皮疙瘩。
她立刻将人踹开,飞快后退几步,少年却抱紧了双臂,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为什么?
难道她找到了新的药人了吗?所以就不再需要他了?他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明明他都不再反抗了。那些药不论是什么他都乖乖吃了,为什么要赶他走。
飞白的心被巨大的惶恐不安淹没,他急切地抬起脸,一双眼里满是迫切。
“别赶我走。”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蓁蓁满眼不解,她小心翼翼绕着他走了一圈,确定他没有攻击自己的欲.望。
方才轻声说道,“那你做本宫的奴隶吧。”
她的手指着一扇房门,“照看好那间屋子里的人,事无巨细,这就是你唯一的任务。”
她笑着,像是一朵盛着清露的幽昙。
“不过,你要是敢有什么异心。”
“你的姐姐……”
飞白怔怔点头。
直到少女离开很久,他才满眼苦涩地站起身来。
他竟然放弃了与姐姐相聚的机会,而选择留在了这个地宫。
可,光是想到会离开她,会再也见不到她,他就想死……
只觉得,世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的双手捂住脸庞,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他这样是不是疯了,彻底疯了。
……
蓁蓁出了地宫,这会时间姚玉书还没下朝,她索性换了一身衣裳,走到暖房散了会心。
暖房里有很多花卉,大多都很名贵。
只在不起眼的角落,种着一些迎春花。
她看着看着,心血来潮掐下了一朵。
又在暖房里面逛了逛,给一些看上去有些耷拉的花草浇了点水,这才慢悠悠地来到了地宫。
“滚。”
刚推开门靠近,男子的冷声呵斥,还是突破层层帷幔闯进耳廓。
即便闭着眼,白雨渐也能靠脚步声,分辨出来者是谁。
而飞白,则是跪在一边,沉默着。
他没有想到,她让他来照顾的,竟然是这个人!
这两年被囚.禁,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连公子这样的人,都落到了她的手上……
也许当初,池仙姬和他都错了。
“怎么,他不肯用饭?”
蓁蓁扫了眼一旁已然冷掉了的清粥,捻着手里那朵长春花。
飞白闷闷地回,“是。公……他不允许我……奴才靠近。”
蓁蓁点头,“你下去吧。”
少年这才离开。
一下子,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随意坐下,将那朵长春花放到他枕边。
白雨渐双目紧阖,薄唇吐出二字。
“飞白。”
清寒的嗓音里,满是压抑的怒气,“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蓁蓁手指抚过他脸,被他一偏躲了过去。
她也不大在乎,“你说呢?”
双手托腮,天真地说,“本宫把他关在这底下,亲手调.教了两年,才让他变得如此听话。”
“大人你说,你要被调.教多久,才能如他一般呢?”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哎呀,本宫可没有那么多耐心。”
白雨渐沉默着。
他的眼眸忽然睁开,直直地看向她,那里面的神色极为严厉。
是她许久没有见到的白雨渐了。
“怎么,又想说教啊?”她兴致缺缺,“劝你最好不要。本宫讨厌说教。”
白雨渐勾着唇角,淡淡道,“你不是很想知道,当初为什么非要杀你不可吗。”
蓁蓁笑道,“什么?”
他盯着她说,“你是我亲手养大,当初身染重病亦是我一力救回。你的命,我想拿便拿走了,还需要过问你的意见吗?”
蓁蓁笑意凝固在嘴角。
他果然知道,往哪里戳刀子最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