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跟着老夫人进了屋,甄妙就唤了一声。
尾音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娇憨甜蜜,老夫人忍不住叹气:“你这丫头啊,怎么就不知愁?”
“祖母。”甄妙又喊了一声,没有辩驳。
她当然知道愁,可日子怎么都要过,总不能因为愁就天天摆在脸上,别人看了晦气,自己也不欢喜。
甄妙虽然不信神佛,却信一点,人的气运是跟着人的心境冥冥相关的,若是一个人悲观沮丧,总觉得自己倒霉,那他就会发觉,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十有八九都是倒霉事。
她才不想总倒霉呢,她希望将来能把日子过好,哪怕机会渺茫。
“四丫头?”见甄妙有些神游天外,老夫人喊了一声。
“嗳!”甄妙回了神。
见她这呆呆的样子,老夫人再次叹气,问:“今儿进宫,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皇上赏了这么多东西给你?”
“皇上叫孙女进宫,就是问了问明馨庄当时进了杀手的事,具体的,皇上不让再多讲,给这些赏赐,是皇上仁慈,想给孙女压压惊吧。”
老夫人听了点点头:“那便好。”
那些赏赐,别的倒也罢了,难得的是那匹冰绡碧罗,就是寻常妃子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得到一套衣裙的,皇上居然赐了一匹给甄妙。
这是多大的恩宠!
害得她还以为昭丰帝是不是对甄妙起了别的心思。
要知道当年的太妃,也是得先皇宠信过的,四丫头和太妃面容有些相像,谁知道他们父子是不是一样的眼光。
看着甄妙有些茫然的眼神,老夫人赧然,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四丫头还没及笄呢,且与镇国公世子订了婚,再怎么样,昭丰帝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这样一想心里忽然一惊,若是昭丰帝没有旁的意思,那这赏赐就纯粹是因为明馨庄的事了。
压惊,不可能会赐一匹冰绡碧罗!
这么说,四丫头定是提供了某些线索,立下了了不得的功劳!
老夫人忽然有些激动,她虽不是卖女求荣的人,可若是四丫头得了皇上青眼,将来嫁到镇国公府,家世的不足便不算什么了,她在婆家站得住脚,对建安伯府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想想还算争气的长子二子,嫁到长公主府的大孙女,加上四丫头,说不定将来的建安伯府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定。
换做老夫人开始神游天外,甄妙笑眯眯的拉了老夫人的手:“祖母,您喜欢什么样式的裙衫,孙女用冰绡碧罗给您做一套好不好?”
老夫人收回思绪,见甄妙半点不似客套,拍了拍她的手:“傻丫头,那可是冰绡碧罗。”
“孙女知道呀,冰绡碧罗做的衣衫夏日穿着不是清凉无汗吗,正好给祖母做一套,然后再给母亲和二姐各做一套,一匹布能做五六套裙衫呢,顶够了。”
老夫人听了心里既感动又无奈,道:“傻丫头,便是手松,也没有这样的。你孝敬祖母的心,祖母领了,但那冰绡碧罗颜色嫩,祖母这个年纪哪能穿的起来。倒是你二姐,眼看就要出嫁了,若是有一身冰绡碧罗的衣衫撑着也有底气。这样吧,回头请天绣阁的绣娘来给你和你二姐各做一套裙衫,剩下半匹当作嫁妆。冰绡碧罗经久不坏的,留着给你闺女用都行。”
甄妙愕然:“祖母,您想的也太远了。”
老夫人拍拍她,嗔道:“什么远不远的,你父亲这么大跟我要糖吃的模样还在眼前,一晃你都这么大了。”
甄妙摇摇头。
想想罗天珵每见到自己,就一脸嫌恶的模样,实在不敢想她和他还能……有孩子。
呃,真的不能再想了,甄妙一阵恶寒。
老夫人解了心中隐忧,和甄妙说起了家常:“碧纱橱已经命丫头们收拾好了,你惯用的东西也送了过来,四丫头你自己有什么主意,是到时候拨两个丫头给你用着,还是叫沉香苑那边的丫头过来两个?”
甄妙才想起来今天她就要搬家了,想了想道:“祖母拨丫头给我,到时难免短人用,且沉香苑的丫头都是孙女用惯了的,还是从那边带两个过来吧。紫苏是祖母给的大丫头,做事最是周全,就留在沉香苑打理事务,让阿鸾和青鸽过来伺候孙女好了。”
阿鸾管她衣衫首饰的,心细又安静,青鸽力气大,做吃食时还能给她打打下手,她们两个最合适不过了。
老夫人没有多问,点头道:“回头让白芷叫她们过来,以后她们的月银就从宁寿堂出。”
甄妙忙摇头:“祖母,这可不行,孙女已经带着两个丫头在您这白吃白喝了,月银怎么能从您这出,到时候无端被人说闲话。”
老夫人虎下脸:“谁敢!”
无论是哪儿,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她当老夫人的,略微偏疼一下哪个晚辈,还有谁敢在她面前嚼舌不成?
要是连这点都想不透的人,不过是个榆木疙瘩,那她更是没必要纵着了。
老夫人想到李氏,又开始头疼。
甄妙挽了老夫人胳膊:“祖母,您忘了,孙女现在可是有银子的人了。”
老夫人怔了怔,随后笑:“对了,你这丫头现在不差钱,好,那就依你吧。”
罢了,便是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什么,要是做长辈的言语上挤兑四丫头几句,四丫头也只能受着。
“祖母,那孙女去祖父那里看看吧。”甄妙起了身。
老夫人喊住她:“你大伯娘她们都过去了,太医说了,人多了也不好,晚上有你伯父、父亲和你大哥他们轮流着。你先安置好自己,养好精神明天还要进宫去陪方柔公主,侍疾的事从后天再开始吧。”
“是,祖母,那孙女先下去收拾一下了。”
“白芍,领四姑娘去安置一下。”
门外伺候的白芍走进来,笑盈盈的福了一礼:“四姑娘,请随婢子来。”
甄妙要住进去的碧纱橱是西间一间大屋隔出来的,外头摆着两椅一几,临窗一个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窗台放着一个鱼缸,里面五彩斑斓的小鱼儿游得欢快。
见甄妙盯着鱼缸看,白芍笑道:“以前大姑娘住时,练字累了就喜欢看着鱼儿游动,说是这样对眼睛好。”
“大姐姐懂得真多。”甄妙微笑道。
大姑娘甄宁没有出阁时,优秀如甄妍都被衬得黯淡无光,且在建安伯府式微的情形下,能成为京都名媛嫁入长公主府,又岂是寻常女子。
甄妙见自己惯用的东西都布置的妥妥当当,对白芍道:“烦请白芍姐姐带我去沐浴吧。”
“姑娘客气了。”
甄妙沐浴完毕,总算能躺在床榻上歇口气。
想着明天还要再进宫陪那位处处看她不顺眼的公主,一阵头疼,干脆不再多想,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阿鸾,到了晚膳的时候了,四姑娘还没醒吗?”白芍进来问。
阿鸾一直守在外间,闻言起身道:“白芍姐姐稍等,我进去看看,今儿姑娘确实累坏了。”
进了碧纱橱里,见甄妙睡在雕着芙蓉花的一字床上,青丝遮了半边脸,露出的另半边红扑扑的。
阿鸾笑了笑,轻轻喊了声姑娘。
见甄妙没有动静,又喊了一声。
甄妙还是没有反应。
阿鸾心下有些不安,俯下身子握了甄妙的手,这一碰,顿时骇了一跳,忙把手贴在甄妙额头上。
阿鸾脸色变了,忙推了推甄妙:“姑娘,姑娘,您醒醒。”
甄妙下意识的拨开阿鸾的手,嘟嘟囔囔的道:“别吵,我……我要睡觉……”
“四姑娘怎么了?”见甄妙这边迟迟没有动静,白芍忍不住问。
阿鸾匆匆走了出去,脸色相当难看:“白芍姐姐,我家姑娘发烧了,浑身烫得不行。”
白芍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说的,才搬来宁寿堂,连顿饭还没吃的工夫,竟然发热了,老夫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怪罪!
“阿鸾妹妹你先照顾好四姑娘,我去禀告老夫人。”白芍说完匆匆走了。
阿鸾心里虽慌,面上还算沉稳,吩咐小丫头道:“快去拿条冷水浸过的湿帕子来。”
把拧过水的湿帕子敷在甄妙额头上,看着甄妙烧得火红的脸颊,阿鸾眼圈有些红了,喃喃道:“好端端的,姑娘您怎么就发热了?”
那边老夫人听了白芍的禀告,也是一惊,亲自过来看了看,忙吩咐人去请大夫。
“王大夫,我这孙女,到底怎么了?”
王大夫起了身,面色凝重:“看姑娘面向和脉象,应是中了署温,老夫开一副清热宣泄的方子,吃上两幅应该就好了。”
“有劳王大夫了。”老夫人连连道谢。
王大夫是京城乐仁堂小有名气的大夫,他说的话,老夫人自然深信不疑。
可没想到一副方子下去,甄妙宣泄不止,到了第二日,竟有些奄奄一息了。
这边建安伯府众人又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另一边,方柔公主得到甄妙称病不来的消息,狠狠发了一顿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