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于是笑了笑。
他随即回头看一眼张静一:“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
“臣封锁了这一带,京城那边,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不过想来,应该也快了。”
天启皇帝笑着道:“接下来,应该是李自成了……朕倒想看看,这李自成……是几斤几两。”
说罢,天启皇帝回帐休息。
其实他一宿未睡,瞎想了许多事。
而这一边,张献忠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此时已是迷茫了。
回头看着这些跟着自己的人,许多人面上带着笑容。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
虽然没有打胜,可是好歹,活了下来。
这难道还不值得庆幸吗?
而且这几日每天都吃着羊肉,因而不少人容光焕发。
有的人甚至还披着东林军送的灰色大衣,这大衣他们很宝贝,这可是上等的布料,最重要的是穿着极暖和。
小冰河时期,天气格外的极端,冬日里寒冷无比,似他们这样的流寇,四处转战,绝大多数时候未必是死在官军的刀下,而是和这老天爷做斗争。
现在穿了这大衣,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暖和,这种感觉,是以往难以体会的。
背着的干粮,那牛肉干……滋味很好,一想到身上还有粮,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以至于这个时候,大家没有了起初的惊慌,已经开始兴致勃勃的谈论起被俘的见闻了。
张献忠听到那嘈杂的声音,甚至这声音之中,偶尔传出欢声笑语。
这令他一时不知该说点啥好。
像什么样子?
这还是反军吗?
猛地,张献忠想到了什么,突然在马上一拍自己的脑壳:“哎呀……”
“义父,咋啦。”孙可望见义父突然如此激动,忍不住道。
张献忠突然悲凉的道:“现在细细想来,高兄弟岂不是白死了?”
“……”
一下子,许多人露出了悲哀之色。
原本高迎祥自杀,是极悲壮的事。
可如此悲壮之举,现在回头想想,倒是颇有几分可笑起来。
这不是白死了吗?
若是不死,不也最后和张献忠一般,直接释放,说不准这几日,还可以养两斤肉呢。
张献忠此刻情绪上了头,禁不住悲哀道:“高兄弟啊高兄弟,你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念及此,张献忠禁不住唏嘘长叹,忍不住又出口成诗:“吾兄高迎祥,勇武智无双,今日竟枉死,去他个老娘!”
孙可望:“……”
浩浩荡荡的人马南下,很快,便遭遇了斥候。
这是武昌方面的人马。
原来此时的李自成部,正在赶渡黄河,因而,大量的斥候放出来,就怕周遭有官军截击。
这些斥候一见到有大规模的军马,格外的小心,直到认清了张献忠等人的身份,很快,便有人来见,却是刘宗敏亲来拜谒张献忠。
张献忠等这刘宗敏行了礼,刘宗敏道:“张将军何以在此,不知闯王在否?”
张献忠一时惭愧:“我等遭遇了官军,大败,闯王已死,俺带着部下逃了出来。”
刘宗敏大惊:“官军何时这样厉害?”
张献忠一时答不上来。
不过刘宗敏虽是一个桀骜不驯且鲁莽之人,不过面对张献忠,他却不敢造次的,他知道此时张献忠兵败,定然惭愧,此时自己不宜去揭张将军的伤疤,便不再细问:“我家主公就在二十里外,张将军何不与我们合兵一处,商议大计。”
张献忠此时也无处可去。
继续去攻南直隶,然后挖了那昏君的祖坟?
说实话,现在那昏君将自己放了,倒让自己不好意思这样做了。
在他看来,现在自己可以继续做贼,甚至将来还可和那昏君拼个你死我活。
可做人要有良心,总不能人家放了你,你转头跑去挖了人家祖宗的陵寝。
而关中和河南,因为连年遭灾,已经无法立足了。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李自成那边可以投奔。
于是点点头:“你来领路,俺先去会会李老兄。”
说着,随刘宗敏,又让孙可望点了几个亲兵跟着,先行去见李自成。
李自成这边,此时满腹心事,每日都想着进兵的大业,此时是最关键的时刻,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正在渡河,不可出现任何的闪失,因此他格外的警惕。
这些日子,倒是有不少的士绅,为他出谋划策,尤其是以孙之獬为首的读书人,已给他提出了打入京城的后续工作。
譬如宣布留用大明原来的文武大臣,只诛杀阉贼和张静一这般的宦官和武臣。
又起草好大赦天下的告示,好安众心。
与此同时,孙之獬还很热心的,为李自成做好了更长远的打算。
“主公。”孙之獬此时便在李自成的帐中,他行礼,随后道:“学生听闻,昏君还在广平府,因而到了广平府,怕是会有异常恶仗,主公神武,定能教那昏君束手就擒,只是拿下了昏君,却还不够,朝廷那边,失了皇帝,一定还会在京城另立新帝,这一点,土木堡之变中便是榜样,因而,学生的建议是,拿下广平府,主公应早早自称为王,以安天下,到时封赏诸将,再招降纳叛,徐徐围攻京城。学生计算过,到时大明各府定会招募人马勤王,可只要主公打出了定天下的旗号,各地自会有义师响应,到了那时,那些勤王的兵马,也就不足为虑了。”
李自成背着手,只颔首:“唔……”
孙之獬又笑了笑道:“还有一件事。”
李自成看着孙之獬:“为何不一起讲。”
“这……”孙之獬看了看左右。
左右都是李来亨等人。
这李来亨一看孙之獬要避讳自己,顿时露出不喜之色。
李自成便道:“这里没有外人。”
孙之獬尴尬的笑了笑,道:“眼下主公还有一个心腹大患,那便是高、张二人,此二人也拥兵十万,声势正隆,此番他们助战,一路杀奔京城,只恐,也别有居心。主公要定鼎天下,此二人又何尝不是腹心之患呢?”
李自成听罢,顿时露出不悦之色。
李来亨便怒骂道:“这是什么话,你要献俺大哥于不义吗?”
孙之獬面带微笑,耐心的解释道:“历来成王败寇,就算主公不动手,只怕有些人,也会铤而走险。这是学生希望主公防范于未然。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所以……学生以为,一旦拿下了昏君,当立即设计,邀那高、张二人至大帐来吃酒,趁此机会,将那高、张二人拿下!”
李来亨勃然大怒,道:“大哥,休要听他的,此人满肚子都是坏水!”
李自成也道:“当初俺与闯王、张贤弟几个,可是烧过黄纸,做过兄弟的。岂有兄弟相残的道理。何况,若当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家若都想做皇帝,那也没啥,大不了摆开阵势,决一雌雄就是了,岂可将人骗来阴谋杀害,这等事若是干了,那便真是猪狗不如了。”
孙之獬:“……”
这孙之獬一时尴尬,他本还想劝。
倒是有人道:“张将军来了……”
李自成听了奏报,顿时大惊,忍不住道:“张老弟的人马,俺是晓得的,都是骁勇无比,怎么会败……”
说罢,立即出了大帐,上马,带着一队人,匆匆出了大营去迎接。
将这张献忠迎了来,大帐里李来亨等人已预备了酒席,有几个肉菜,几壶酒水,大家各自落座,张献忠说起高迎祥自杀,大军败北,又说这官军甚是厉害,最后自己被释放出来。
李自成听的瞠目结舌。
“官军竟有这样的战力吗?”
张献忠道:“非俺要涨他人士气,可实际就是如此。而今,俺是走投无路了,如今身边近十万人马,已没了去处。”
李自成便晓得了张献忠的心思,他抚案,道:“若是张老弟不嫌弃,便暂时和俺合兵一处,你我兄弟,不分彼此。”
张献忠显然也只能有此打算:“有劳。”
李自成又道:“这样说来……这贼军势大的很,倒是不容小看。”
他们都是流寇出身,从不干鸡蛋碰石头的事。
李自成道:“不瞒你说,我有兄弟在京城,正在择机行事,预备教这狗皇帝后院着火,所以这是天赐良机,因此这一次我才急着带着众兄弟来,只是现在……却教人进退不得了。张兄弟怎么看。”
张献忠也是要脸面的人,总不能说俺怕了,咱们还是回武昌吧。
张献忠咳嗽:“今日再见李大哥,心里百感交集,实在不想,是这样相见,俺面上甚是无光,却也百感交集。如今到了这个份上,俺不瞒你,若是你退兵,这官军甚勇,迟早还要追杀而来,到了那时,也迟早要败的。既然李大哥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何不如趁此机会,一鼓作气,且等你那京城里的朋友一旦动手,趁着官军首尾不能相顾的时候,打他一下,虽然官军厉害,却也未必没有胜算。”
张献忠眼力劲还是有的,反正横竖时间拖得越久,死的越快,那么只能抓住这一个机会了。